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將整個宛城吞入腹中。星月儘掩,唯有軍營中零星的火把在潮濕的夜風中頑強跳躍,發出劈啪的輕響,將巡夜士卒持戈而過的幢幢身影投在冰冷潮濕的營壘土牆上,忽長忽短,宛如鬼魅夜行。
中軍大帳內,牛油巨燭燃得正旺,卻依然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寒意。文聘頂盔貫甲,肅立於林凡與劉擎麵前,高大的身影被燈光拉得極長,映在身後的牛皮輿圖上。這位原荊州宿將,麵容如同刀削斧鑿,線條剛硬,一雙虎目之中此刻卻交織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對舊主劉表突然病危、沉屙難起的憂憤與悲涼,有對蔡瑁、張允等外戚宵小趁機擅權、封鎖消息的熊熊怒火,更有對眼前這兩位賦予他信任、前程與新生意義的主公與軍師,那發自肺腑的感激與此刻肩負重任的決絕。
“文將軍,”林凡的聲音打破了帳內幾乎要凝固的沉寂,他手中拿著一枚黝黑沉實的令箭,並未立即遞出,目光如炬,直視文聘雙眼,“此行乾係重大,可謂九死一生。名義上是奉令巡防漢水,肅清水匪,實則要穿越蔡瑁勢力嚴密控製的襄陽腹地,直抵情況未明的江夏。軍中雖皆是你舊部,心腹可靠,但一旦行蹤暴露,或與蔡瑁部眾發生正麵衝突,你便是孤軍深入,前有阻截,後無援兵,進退維穀,險象環生。”
文聘抱拳,金屬甲葉隨之發出鏗鏘之鳴,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仿佛金石交擊般的堅定:“末將深受主公與軍師知遇再造厚恩,常思報答,苦無門路!今日得授重任,縱前方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聘亦往矣!必竭儘肱骨之力,不負重托,尋得琦公子,穩住江夏局麵,為我南陽爭得這喘息之機!”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色與鄙夷,“蔡德珪背主忘義,行此篡逆之舉,聘…羞與之為伍!”
劉擎上前一步,伸手重重拍了拍文聘覆著肩甲的臂膀,語氣沉重而充滿期許:“仲業,切記,琦兒要救,江夏要穩,但一切需以保全自身與這三千兒郎為上。若事不可為,切勿逞強,速退!南陽,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他身為漢室宗親,對保全兄長劉表血脈、維護荊州穩定有著天然的責任感與急切,此刻儘數化為對文聘的囑托。
林凡將手中那枚沉甸甸的令箭鄭重交到文聘手中,指尖相觸,傳遞的是一份千鈞信任:“將軍切記,你的首要任務是找到並保護劉琦公子,其安危關乎大義名分。其次才是聯絡黃祖,試探其態度。黃祖此人,剛愎自用,宿將驕矜,與江東孫氏仇深似海,其心難測,未必真心擁護劉琦,更多是借公子之名以自保,甚至可能待價而沽。與之交涉,需剛柔並濟,既示之以誠,亦需懾之以威。這其中的分寸、時機與火候,將軍需臨機決斷,自行把握。”
“末將謹記軍師教誨!”文聘接過令箭,觸手冰涼,心中卻熱血翻湧,他不再多言,深深一躬,幾乎呈九十度,旋即轉身,大步流星走出大帳,披風在身後卷起一陣勁風。帳簾掀開的刹那,可以看到外麵校場之上,早已挑選好的三千精銳已悄然集結完畢,人人銜枚,戰馬裹蹄,除了甲胄兵刃不可避免的輕微碰撞與壓抑的呼吸聲,竟再無一絲雜音。這支軍隊如同暗夜中蓄勢待發的獵豹,沉默中蘊含著撕裂一切阻礙的力量,隻待主將一聲令下。
望著文聘率軍如同溪流彙入大海般,無聲無息地融入沉沉夜色,劉擎負手而立,良久,才輕歎一聲,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荊州水渾,蔡瑲勢大,但願仲業此行能逢凶化吉,一切順利。”
林凡的目光卻依舊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穿透這重重夜幕與數百裡山河,看到襄陽城內的勾心鬥角,看到江夏水畔的暗流湧動。“主公,文聘將軍是我們明麵上,直插荊州心腹的一步險棋。而真正的博弈,遍布荊襄的這盤大棋,現在,才剛剛開始落子。”
送走文聘,林凡並未返回居所休息,而是立刻回到了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的郡守府書房。石韜早已在此等候多時,寬大的紫檀木案幾上,攤開著那張極為詳儘的荊州及周邊地區輿圖,上麵已被各種代表不同勢力、軍隊動向、情報節點的朱砂、墨筆標記點綴得密密麻麻,宛如一幅複雜的星象圖。
“軍師,文聘將軍一動,三千人馬非同小可,蔡瑁在襄陽經營多年,絕非聾子瞎子,其斥候細作遍布荊北,恐怕不日便會知曉我軍動向。”石韜麵帶憂色,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地圖上襄陽的位置,“需防其狗急跳牆,或半路截殺,或直接對我南陽用兵。”
“他自然會知道,而且可能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快。”林凡走到地圖前,身形挺拔,目光冷靜地掃過襄陽、江陵、新野等關鍵節點,“所以,我們要在他反應過來,或者說,在他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我們之前,給他多找點‘麻煩’,讓他焦頭爛額,無暇他顧,或者……乾擾他的判斷,讓他做出錯誤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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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片刻,眸中精光閃爍,開始下達一連串指令,聲音不高,卻清晰縝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令‘暗羽’各部即刻行動,啟動所有潛伏節點。重點在襄陽、江陵、乃至南郡諸城,同時散播兩條流言。其一,蔡瑁為固權位,已秘密派遣心腹使者攜帶降表前往許都,欲獻荊州千裡之地於曹操,換取曹氏保其家族世代富貴。其二,張允對蔡瑁獨攬大權、排斥異己心生不滿,尤其不滿蔡瑁可能犧牲荊州將士利益以媚曹,二人已在府中多次爭吵,嫌隙日深。”
石韜聞言,眼中一亮,撫掌道:“此計大善!前一條可謂誅心之論,可極大激化蔡瑁與荊州內部那些仍心存漢室、或主張抗曹的官員將領如劉備、以及部分仍忠於劉表的元老)的矛盾,使其內部互相猜忌,人心離散,令蔡瑲政令難出襄陽。後一條則是標準的離間之計,蔡瑁此人生性多疑,剛愎自用,張允雖為其姻親,卻非其嫡係心腹,且手握兵權,縱不完全相信此流言,也必心生芥蒂,暗中提防,難以再如臂使指,合力對外。”
“正是要亂其心,分其勢。”林凡點頭,語氣冷峻,“第二,以主公名義,正式起草公文,行文襄陽州牧府,措辭需恭謹而立場強硬。質問蔡瑁為何封鎖州牧病情消息,隔絕內外臣工探視,此舉意欲何為?並‘懇請’其立即公布劉荊州真實病情,允許我等宗室及州郡臣屬入府探視,以安荊州軍民之心。”
劉擎在一旁鄭重點頭,臉上帶著屬於漢室宗親的威嚴:“此乃堂堂正正之陽謀。他若拒絕,便是心中有鬼,坐實了擅權囚主、圖謀不軌之名,天下共擊之。他若同意…哼,量他現在也不敢讓外人見到景升兄的真實狀況!”
“第三,”林凡的手指移到地圖上那個不起眼卻至關重要的點——新野,指尖輕輕敲擊,“加派得力人手,啟用最高級彆的‘潛蛟’小組,加強對新野方向的監視。我要知道劉備軍,尤其是諸葛亮出山之後的一切動向!劉備軍近日有何變化?發布了什麼新的政令?軍隊如何調動、操演?糧草物資如何調配?還有,那諸葛亮每日見了何人,說了何話,哪怕是他與劉備在庭中散步時的隻言片語,我都要知道!事無巨細,每日一報,用最快的信道傳回。”
“軍師對那諸葛孔明,竟如此忌憚,評價如此之高?”石韜麵露詫異,微微蹙眉。他雖久聞諸葛亮“臥龍”之名,知其為水鏡先生高足,但終究是一未及而立的青年書生,未曾展露經天緯地之才,林凡如此重視,甚至有些過於謹慎了。
林凡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轉身看向石韜,語氣沉緩卻帶著極大的分量:“廣元兄,你我相交日久,當知我從不妄言。切莫因年少而小覷此人。我夜觀天象,推演時局,皆顯示此子有經天緯地之才,神鬼莫測之機,其智計韜略,絕不在我之下,甚至在某些方麵…猶有過之。他與劉備,乃是潛龍得水,困虎歸山,風雲際會,其勢將成,不可限量!新野彈丸之地,絕非其終點。我們必須知己知彼,方能在這亂局中爭得一線先機。”
一道道指令,如同無形卻堅韌的絲線,從宛城郡守府這中樞神經發出,悄然編織成一張覆蓋整個荊襄地區的巨大情報與謀略之網,罩向那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荊州大地。
接下來的幾日,整個南陽勢力如同一台精密度極高的戰爭機器,在林凡的居中調度與掌控下,高效而隱秘地運轉起來。
文聘率軍南下,果然嚴格按照林凡的指令,並未大張旗鼓,而是晝伏夜出,專揀偏僻山徑、密林小道急速行軍。遇有河流阻隔,則尋找偏僻渡口或淺灘悄然泅渡。偶有遇到小股荊州巡哨或地方鄉勇盤查,便由文聘或其心腹將領出麵,以“奉州牧密令,巡防漢水,肅清匪患”為由從容應對,或憑借昔日軍中威望加以震懾,若遇糾纏不清者,則果斷繞行,絕不糾纏。行程雖因此緩慢不少,卻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行動的隱蔽性,如同暗夜中滑過水麵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向目標接近。
而林凡布下的“暗局”也開始初顯成效,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數顆石子,激蕩起層層漣漪。
襄陽城內,關於蔡瑁欲獻州降曹的流言,如同帶著瘟疫的秋風,一夜之間便吹遍了各大街巷、酒樓茶肆,甚至傳入了深宅大院與軍營之中。這流言精準地戳中了荊州官吏、士族乃至普通軍卒心中最大的恐懼與抵觸情緒,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與騷動。一些原本持中立觀望態度的官員和中級將領開始私下串聯,對蔡瑁下達的命令陽奉陰違,拖延執行。更有甚者,開始秘密派遣家仆心腹,攜帶密信前往江夏的劉琦處或新野的劉備軍中,為自己預留後路。蔡瑁為此勃然大怒,連日來以“妖言惑眾、擾亂民心”的罪名,處決了十數名被指認為傳播流言的“奸細”,試圖以血腥手段壓製,然而此舉非但未能平息謠言,反而更加劇了內部的緊張與對立氣氛,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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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張允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蔡瑁那邊的無形壓力。幾次軍議,蔡瑁看他的眼神似乎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與冷淡,一些原本交由他全權處理的城防與水軍調度事務,也被以各種理由收回,或派了蔡氏親信前來“協助”。張允心中憋悶窩火,卻又無法主動開口辯駁那莫名其妙的“嫌隙”流言,隻能暗自警惕,加緊掌控手中直接指揮的部隊,與蔡瑁之間原本就非鐵板一塊的關係,出現了清晰可見的裂痕。
麵對劉擎那份義正辭嚴、占據道德製高點的質問公文,蔡瑁更是焦頭爛額,如同捧著一個燙手山芋。他既不敢讓外界知曉劉表已是彌留之際的真實情況,那會立刻導致局麵失控,又無法給出一個能令劉擎和荊州眾臣信服的、合情合理的解釋,隻能采取拖字訣,回複了一封措辭含糊、避重就輕的公函,稱“主公染恙,需要絕對靜養,醫者嚴禁打擾,待病情稍愈,再行安排探視雲雲”,企圖以此蒙混過關,但誰都看得出其中的虛弱與底氣不足。
然而,真正的變數,那足以攪動整個局麵的最大未知數,卻來自北麵那個看似弱小的新野。
這一日,午後時分,林凡正在書房與石韜及幾位負責屯田、刑名的屬官商議春耕律令等具體事務,徐凡步履匆匆,幾乎是小跑著闖入,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將一份封著火漆的最新情報竹管呈到林凡麵前,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
“軍師,新野急報!劉備軍有異常調動!”
林凡接過竹管,捏碎火漆,抽出其中卷得極細的絹帛,迅速展開。石韜等人也停止了討論,目光關切地望來。
“據報,約三日前,劉備以‘剿匪安民,打通商路’為名,派關羽率三千精銳步騎,偃旗息鼓,北上進入伏牛山餘脈區域。行動極為隱秘。”林凡念著情報,眉頭微蹙,隨即看向下一行,臉色陡然一變,“而諸葛亮,於昨日清晨,僅帶兩名書童,三騎馬,悄然離開了新野城,我們的人……跟丟了,在城北三十裡外的山林處失去其蹤跡。”
“伏牛山?跟丟了?”林凡猛地站起身,繞過案幾,快步走到牆壁上那張巨大的輿圖前,手指迅速而準確地劃過伏牛山的位置。那裡山高林密,地勢險峻,位於南陽郡西北部邊緣,與司隸校尉部的弘農郡接壤,曆來是流民、潰兵、盜匪聚集藏匿之地,情況錯綜複雜,官府勢力難及。
關羽北上剿匪?這個理由看似充分合理,但選擇的時機、地點,都透著一股蹊蹺。伏牛山區域,並非劉備的防區,也非其戰略發展方向,更非什麼富庶的商路樞紐,他為何突然對此地表現出如此大的興趣,甚至動用了關羽這支王牌?
更讓林凡心驚的是,諸葛亮竟然能在“暗羽”精銳的嚴密監視下,如此乾淨利落地悄然消失!“暗羽”是他親手組建並訓練的情報力量,能力如何他再清楚不過。諸葛亮能做到這一點,說明此人要麼自身有著極高的反偵察意識與能力,要麼……就是在新野之外,早已布置下了不為人知的秘密渠道與接應點!
“不對……絕不僅僅是剿匪那麼簡單……”林凡盯著地圖上伏牛山以北那一片標注著“弘農”字樣的區域,腦中如同有電光火石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浮現,“剿匪是假,借道是真!伏牛山再往北,便是弘農郡,那裡是……去歲天子車駕顛沛流離、備受苦難之處,也是許多心向漢室、卻因董卓、李傕郭汜之亂而散落隱居的舊臣、名士所在之地!諸葛亮親往,輕車簡從,行蹤詭秘,莫非是去……尋訪什麼人?或是要打通某種關節?”
他話音未落,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慌亂、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胄劇烈碰撞的嘩啦聲響!隻見一名渾身塵土、汗流浹背、嘴唇乾裂的信使,在兩名親衛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那信使見到林凡,仿佛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噗通一聲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無限的驚惶喊道:
“報——!八百裡加急!北境緊急軍情!曹操遣大將曹仁,為主將,呂虔為副,率虎豹騎三千,青州兵一萬五千,合計精兵近兩萬,已越過魯陽,進駐葉城!其前鋒遊騎,已出現在我博望坡壁壘之外,距我前沿哨壘,不足百裡!敵軍氣勢洶洶,有叩關南下之意!”
葉城!博望坡!
這兩個地名如同兩道九天驚雷,接連在林凡耳邊炸響,震得他心神俱是一蕩!曹仁,曹操麾下第一大將,以善守著稱,亦能攻堅,此刻不在河北收拾袁氏殘局,卻親率如此精銳的主力部隊,進駐與南陽北部接壤的戰略要地葉城,其意圖不言自明!是試探南陽虛實?是威懾,逼迫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還是……大戰的序幕,已然拉開?
北有曹仁大軍壓境,兵鋒直指咽喉;南有荊州亂局未定,文聘孤軍涉險;西有關羽莫名北上,意圖叵測;更有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諸葛亮,不知所蹤,其謀難測……
一瞬間,林凡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急速旋轉的漩渦中心,四周的暗流、巨浪、礁石同時向他擠壓、撲擊而來,危機四伏,殺機暗藏!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那瞬間加速的心跳平複下來,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來一絲清醒。目光再次掃過那張錯綜複雜的輿圖,最終,定格在那個讓“臥龍”騰飛之地——新野。
諸葛孔明,你究竟在哪裡?你這潛龍入海,攪動風雲的第一謀,究竟指向何方?這荊襄的天,難道真要因你而徹底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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