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的初春,嚴寒仿佛被北地席卷而來的肅血之氣凍結,久久盤踞在荊北上空。襄陽城頭,"林"字大旗在料峭寒風中獵獵作響,赤色旗麵翻卷間,似已浸染上無形的鐵鏽與血腥。
郡守府議事廳內,沉重的檀木大門緊閉,卻仍擋不住那幾乎凝成實質的壓抑。十二盞青銅燈樹將廳內照得亮如白晝,映照著在座眾人凝重如鐵的麵容。林凡端坐主位,一身玄色深衣襯得他麵色愈發沉靜,唯有一雙眸子深處,閃爍著洞悉時局的銳光。劉擎坐於其側,雙手不自覺地緊抓著膝上錦袍,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雖竭力維持著主公威儀,但那不時掃向林凡的目光,卻泄露了他心底深處如驚濤般翻湧的不安。
下首,徐文、龐統、周卓、鄧義、高順等文武核心分列兩班。文臣肅穆,武將凜然,人人腰背挺直如鬆,目光齊聚在主位之上。
林凡指尖輕點著麵前一份以火漆密封的羊皮卷,那是剛由"暗羽"以最高優先級送抵的密報。他緩緩展開卷軸,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鼓上:
"三日前,許都明發詔令。曹操以天子名義,拜曹仁為征南大將軍,假節鉞,總領中路大軍,以於禁、樂進為副將;夏侯淵領西路軍,授征西將軍,自武關道出,脅我側翼;張合、徐晃引東路軍,授鎮東將軍,沿汝水而下。三路合計,披甲戰兵十二萬八千,其中騎兵三萬,步卒九萬八千。另征發民夫輔兵二十餘萬,運送糧草輜重。預計待開春化凍,最遲二月下旬,先鋒必抵葉縣。"
"十二萬八千!"周卓猛地倒吸一口涼氣,虯髯賁張,鐵拳重重砸在身前紫檀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曹賊這是要把家底都掏空,非要置俺們荊北於死地啊!"
鄧義臉色鐵青,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幾分,沉聲道:"我軍滿打滿算,可堪野戰爭鋒之兵不過五萬三千,其中騎兵僅八千。尚需分守南陽門戶、襄陽、樊城及各處水陸要隘......兵力懸殊,何止一倍!這還不算那二十萬民夫!"
即便在座眾人早已預感到這一天的到來,但當這赤裸裸的數字帶著許都丞相府的赫赫威壓撲麵而來時,一股刺骨的寒意依舊不可抑製地從每個人的脊椎骨竄起。這不再是往日的邊境摩擦或局部衝突,而是一場真正決定勢力存亡的國運之戰!荊北這艘剛剛打造完畢,正要揚帆起航的巨艦,還未駛入深海,便迎來了足以傾覆它的驚濤駭浪。
劉擎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感覺口中乾澀難當。他轉向林凡,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文淵......此......此事,當真再無轉圜餘地?"
林凡將密報輕輕推至案幾中央,目光如古井寒潭,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張或凝重、或驚惶、或憤懣的麵容,最終定格在劉擎臉上,語氣沉穩如山:"主公勿憂。兵貴精不貴多,將貴謀不貴勇。曹操雖眾,然千裡饋糧,士有饑色;師老疲敝,銳氣易墮。我軍據守堅城,以逸待勞,器械鋒銳,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戰而勝之!"
他話音微頓,聲調揚起,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自信,如利劍般劈開彌漫的悲觀:"況且,我荊北,也絕非孤軍奮戰!北有西涼鐵騎可作牽製,東有長江天險可憑依仗,南有盟約之誼可相呼應!"
這番話如同在濃重陰霾中投入一道灼目的光柱,瞬間照亮了眾人有些惶惑的心神。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於林凡身上,屏息等待著他接下來的擎畫。
"軍師莫非已有破敵良策?"龐統沙啞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戰栗。
"破敵尚需靜待天時,然禦敵於國門之外,疲敵於曠野之中,敗敵於堅城之下的根基,此刻便可著手構築。"林凡起身,玄色深衣的下擺在燈影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他步履沉穩地走到那幅覆蓋了整麵牆壁的荊北中原輿圖前,抬手撫過圖上縱橫交錯的山川城池。
"徐文。"
"屬下在!"徐文應聲而起,躬身肅立,寬大的袍袖微微顫動,顯露出內心的激蕩。
"即日起,荊北四郡二十一縣,全域進入"甲字一級"戰備狀態。以郡守府名義,頒布《戰時動員令》:所有官署、工坊、屯田區,悉數轉入戰時軌道,一切以軍需為優先。實行糧食、鐵器、布帛、藥材、鹽巴等戰略物資軍管,由你親自統籌,設立戰時物資調度司,統一征調、分配。征發境內十六至五十歲所有可用男丁,依照預定《役民章程》,分批輪換,協助加固城防、輸送輜重、製造軍械。通令各級官吏,此戰關乎荊北存亡,凡有懈怠推諉、玩忽職守、囤積居奇、動搖軍心、乃至通敵叛變者,無論身份地位,查實立斬不赦!其家產充公,眷屬流放!"
"遵命!"徐文聲音沉凝如鐵。他深知,這將是對他數年苦心經營的治理體係最嚴酷的終極考驗。腦海中已飛速掠過各郡縣倉廩的存糧數目、工坊產能、民戶丁冊,以及可能出現的種種紕漏與應對之策。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周卓、鄧義!"
"末將在!"兩位軍方重將轟然應諾,聲震屋瓦,甲胄鏗鏘。
"陸軍各營,即刻起取消一切休沐,進入最高臨戰狀態。依"磐石計劃"之部署:周卓領"烈風"、"磐石"二營,配屬弩兵一都,即刻前出,扼守葉縣;鄧義領"雷霆"、"陷陣"預備營,配屬工兵一隊,駐防博望;另遣偏將軍趙昂,領"疾火"營並南陽郡兵三千,嚴守堵陽!此三處,乃敵軍南下必經之咽喉要道,需依托地勢,層層設防,步步為營!記住,前期不以殲敵多寡論功,以遲滯、消耗、疲憊敵軍為第一要務!"
他的手指在輿圖上重重劃過,最終落在漢水北岸那座用朱砂鮮明標注的城池上——"樊城,將是我軍與曹仁中路主力決死之戰的核心!待前沿消耗敵軍銳氣後,你二人需親率主力精銳,回防樊城、新野一線,深溝高壘,準備依托城防體係,與敵決戰!"
"樊城防務,尤為重中之重!"林凡轉身,目光如炬,"城牆需再次加固增厚,基座拓寬至五丈,牆高增至四丈五尺!護城河需深挖至兩丈,拓寬至十丈,引漢水灌注!城頭需囤積擂石、滾木、火油、金汁,數量必須十倍於常製!所有"神機弩"陣地,分為三重,分彆在城頭、馬麵、角樓架設到位,形成交叉火力!我要這樊城,成為曹軍的血肉磨坊,讓其每進一步,都需付出血的代價!"
"末將等必不負軍師重托!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周卓、鄧義抱拳怒吼,眼中燃燒著熾烈的戰意,仿佛已經看到未來那屍山血海的攻防戰場。
"高順!"
"末將在!"高順身軀挺直如鬆,聲音冷峻,周身散發著曆經百戰淬煉出的冰冷鋒銳之氣。
"陷陣營,乃我軍最鋒利的刃,亦是最後的決勝之力。全員駐守襄陽,厲兵秣馬,加緊操演巷戰、突襲、反衝鋒諸般戰術。配備雙倍箭矢,特製破甲錐,隨時待命,準備投入最關鍵、最險惡之戰陣!我要你們成為插入敵軍心臟的致命一擊!"
"諾!"高順的回答簡短有力,毫無拖遝。陷陣營七百壯士的影像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每一個都是他親手錘煉出的百戰銳卒。
最後,林凡深邃的目光轉向那個其貌不揚,卻滿腹韜略的謀士:"士元。"
龐統嘿嘿一笑,醜陋的臉上竟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仿佛嗜血的鯊魚嗅到了獵物的氣息:"統,早已等候多時。"
"西涼馬超,勇冠三軍,其麾下鐵騎來去如風,乃此戰關鍵之外援,或可成為撬動戰局的支點。你持我親筆信與禮單,即刻輕車簡從,秘密前往西涼。務必說服馬超,待我軍與曹仁主力接戰,吸引曹操注意之時,即刻揮師東進,猛攻潼關,兵指長安!告訴他,若能使曹操後院起火,被迫分兵回援,待戰後,我林凡願與他,"共分關中"!涼州、關中,皆可為其馳騁之地!"
"共分關中?"龐統眼中精光爆射,撫掌笑道:"軍師此餌,可謂直擊其心!那錦馬超素有虎狼之誌,久困西涼,早思東出,焉能不動心?更何況其父馬騰尚在鄴城為質,此乃國仇家恨!"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林凡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畫餅充饑,總好過渴死當場。至於將來關中誰屬......且待將來。眼下,需先渡過此劫。"
"統,必竭儘三寸不爛之舌,定要說得那馬孟起狼煙東舉!"龐統拱手,神色轉為肅然。
一道道指令如同精準咬合的齒輪,從這間燈火通明的議事廳迅速傳遞出去。荊北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轟然啟動,每一個部件都發出了低沉而令人心悸的轟鳴。戰爭的陰雲已然密布天際,而林凡,正立於這陰雲之下,試圖成為那執掌雷霆、撕裂黑暗之人。
政令既出,整個荊北四郡仿佛一頭被驚醒的巨獸,開始展現出它猙獰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