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驅散了江麵上最後一絲霧氣,卻驅不散蘆葦蕩中彌漫的壓抑與焦慮。甘寧的體溫依舊燙得嚇人,昏睡中不時發出無意識的痛苦呻吟,傷口處的潰爛範圍似乎在擴大,散發出若有若無的腥臭氣息。陳猛不敢再等,將小船藏匿得更加隱蔽,囑咐手下提高警惕,便再次悄無聲息地離船上岸,沿著昨夜記憶中的路徑,小心翼翼地向那處孤零零的漁家木屋摸去。
他手中緊握著一塊從甘寧破損內甲上摳下的、質地尚可的玉片,這是他目前能拿出的唯一可能值點錢的東西,打算作為換取草藥的酬謝。心中既期盼那老漁夫信守承諾,又擔憂這是個精心布置的陷阱,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木屋依舊靜立在江邊高地上,漁網在晨風中輕輕晃動,那艘小漁船也還係在原處,一切如昨,仿佛昨夜的交集隻是一場幻夢。陳猛沒有貿然靠近,而是潛伏在樹林邊緣,仔細觀察了將近半個時辰,確認周圍沒有任何伏兵的跡象,木屋煙囪裡也升起了嫋嫋炊煙,顯示屋內有人活動,這才稍稍安心,整理了一下衣衫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潰兵),緩緩走了出去。
老漁夫正在屋前修補漁網,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陳猛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繼續手中的活計,仿佛陳猛的出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老丈,早。”陳猛拱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嗯。”老漁夫應了一聲,手上動作不停,“藥采來了,在屋裡灶台邊那個破陶罐裡,自己拿吧。有些要搗碎外敷,有些需煎水內服,用法我都寫在罐子旁的一塊木片上了。”
陳猛心中一喜,連忙道謝,快步走進木屋。屋內陳設依舊簡陋,光線昏暗。灶台邊果然放著一個粗陶罐,旁邊有一塊削平的木片,上麵用炭筆畫著幾種草藥的形狀,旁邊標注著簡單的用法。陶罐裡是幾種已經洗淨、晾得半乾的草藥,散發著淡淡的苦澀氣息。
“多謝老丈!”陳猛拿起陶罐,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他將那塊玉片取出,雙手奉上,“老丈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塊玉片雖不值錢,聊表心意,還請收下。”
老漁夫停下手中的活,看了一眼那玉片,卻沒有接,隻是擺了擺手,語氣平淡:“拿回去吧,老頭子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這玩意兒有什麼用?能救人一命,是積德。隻盼你們傷好了,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莫要再牽連我這把老骨頭。”
陳猛聞言,心中更是感激,同時也更加確定,這老漁夫絕非尋常百姓,其談吐和氣度,隱隱透著一股看透世情的淡然和不易察覺的鋒芒。他收起玉片,再次鄭重道謝,正準備離開,卻又被老漁夫叫住。
“等等。”老漁夫站起身,走到屋角,從一個破木箱裡翻出一個小布包,遞給陳猛,“這裡麵是些鹽巴和一小塊乾肉,你們躲在蘆葦裡,生火不便,湊合著吃點,吊著命。”他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陳猛腰間的短刃,壓低聲音道,“最近江上不太平,除了官兵的船,還有些……彆的船也在夜裡活動,你們小心些,聽到動靜,藏深點,彆出來。”
彆的船?陳猛心中猛地一跳,聯想到鬼見愁的“山崩”和老者昨夜含糊的話語,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江東境內,確實存在著一股隱秘勢力。他忍不住試探著問道:“老丈,您說的‘彆的船’是……”
老漁夫卻搖了搖頭,重新坐下拿起漁網,恢複了那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我老了,眼睛花,耳朵背,看不真切的,就當是水鬼作祟吧。快走吧,趁現在天色還早,路上人少。”
陳猛知道問不出更多,隻得壓下心中翻湧的疑問,帶著草藥和食物,迅速返回了蘆葦蕩。他將草藥按照木片上的說明,一部分搗碎,小心地敷在甘寧的傷口上,另一部分則用清水煎煮,一點點喂昏迷中的甘寧服下。不知是草藥確實有效,還是心理作用,到了午後,甘寧的體溫似乎略有下降,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陳猛和手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將那點乾肉和著冷水勉強充饑。
然而,就在他們以為能暫時喘息之際,遠處江麵上,突然傳來了不同於往常的船隻破浪聲!聲音密集,由遠及近,絕非一兩艘巡江快艇那麼簡單!
陳猛心中一緊,立刻示意手下噤聲,兩人輕輕撥開蘆葦,透過縫隙向外望去。隻見江心主航道上,一支規模不小的船隊正逆流而上!約有二三十艘大小不一的船隻,其中大部分是運糧的漕船,吃水頗深,但護衛的卻並非打著江東旗號的戰船,而是一些形製各異、看起來像是大型商船或私人武裝的船隻,船上人員打扮也五花八門,不似正規軍。
“是糧隊?”手下低聲道,有些疑惑,“看方向,像是往柴桑那邊去的。可護衛的怎麼不是官軍?”
陳猛眼神銳利,緊緊盯著那支船隊。他也認出來了,這確實是一支運送糧秣的船隊,在這個節骨眼上往柴桑運糧,顯然是為了支撐周瑜即將對竟陵發動的大規模攻勢。但護衛力量的非官方性質,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江東境內,誰有這麼大的能力和膽子,能組織起這樣一支私人武裝來護衛重要的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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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老漁夫的話——“彆的船”、“水鬼作祟”。難道,老漁夫指的就是這些?這些私人武裝的船隻,與那暗中可能存在的、幫助他們的勢力有關?還是說,這隻是江東地方大族或豪強在戰爭時期展現肌肉、謀求利益的一種方式?
船隊緩緩駛過,並未靠近岸邊,也沒有停留的跡象,很快就消失在上遊的江灣處。江麵恢複了暫時的平靜,但陳猛的心中卻掀起了更大的波瀾。這江東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柴桑,周瑜很快接到了這支“特殊”糧隊安全抵達的報告。他並未感到意外,隻是對魯肅淡淡道:“是吳郡顧氏和陸家聯合組織的糧隊,護衛也是他們自家的部曲私兵。”
魯肅有些擔憂:“都督,大戰在即,讓這些地方豪強的私兵如此靠近前線,甚至還承擔部分護衛之責,是否……?”
周瑜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無妨。如今大戰在即,糧草為重,他們願意出人出力,為國分憂,總是好事。況且,江東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借此事,亦可看看哪些人是真心為國,哪些人……另有所圖。”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隻要他們不誤了大事,暫時容他們也無妨。待平定荊北,再行整頓不遲。”
他話雖如此,但心中對這支糧隊以及其背後的家族,也並非全無戒備。隻是眼下,集中力量消滅林凡才是首要目標,內部的一些細微雜音,隻能暫時擱置。
然而,一個時辰後,一份來自竟陵前線細作的加急密報,卻讓周瑜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密報稱,竟陵城內似乎在進行某種秘密的人員調動,林凡的核心部下,包括其頗為倚重的徐庶,近日都深居簡出,行蹤詭秘。更令人不安的是,竟陵水寨的部分戰船,似乎在夜間進行過小規模的出航演練,方向不明。
“林凡……你到底想乾什麼?”周瑜盯著地圖上的竟陵,手指重重按在上麵,“西陵已失,襄陽劇變,你已是孤城一座,不思固守,反而暗中調動?是想聲東擊西?還是……另有圖謀?”
他絕不相信林凡會坐以待斃。這種反常的平靜和隱秘的調動,反而讓他更加警惕。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關鍵的信息。那消失的“黃祖”甘寧),那支神秘的糧隊,還有林凡此刻的異常動向……這些碎片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
“傳令給呂蒙和淩統!”周瑜猛地抬頭,眼中精光四射,“暫緩對竟陵的合圍,各部於當前位置構築營壘,加強戒備,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出擊!另外,再派一隊精銳斥候,沿著竟陵至下雉一線的長江南岸,給本督細細地搜!一寸土地也不要放過!我要知道,林凡是不是在那裡,藏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他決定以靜製動,先徹底搞清楚林凡的意圖和那可能的隱患。
夜幕再次降臨。甘寧在草藥的作用下,終於短暫地清醒了片刻,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恢複了一絲清明。陳猛連忙將近日的情況,特彆是那支神秘糧隊和老漁夫的異常,簡要地彙報給了他。
甘寧靜靜地聽著,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思考。良久,他才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江東……內部……有鬼……林凡軍師……定然……知曉……我們在等……”
他的話斷斷續續,卻讓陳猛心中豁然開朗!沒錯,林凡軍師既然能安排他們走這條“燈下黑”的路線,必然對江東內部的情況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早就與那股暗中存在的勢力有所聯絡!他們的任務,或許不僅僅是逃生,更是作為一枚釘子,一枚活棋,在關鍵時刻,配合林凡的全局謀劃!
“統領,您的意思是,軍師還有後手?我們……我們可能還有任務?”陳猛激動地低聲道。
甘寧緩緩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又因疲憊而陷入半昏迷狀態,但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其微弱的、屬於甘興霸的桀驁弧度。
陳猛心中大定。他看著外麵漆黑的江麵和遠處隱約的山影,不再覺得那是絕境,反而仿佛看到了隱藏其中的、可能與林凡軍師遙相呼應的力量。他小心地為甘寧換好藥,然後對同伴堅定地說道:“照顧好統領!我們……等待時機!”
而與此同時,在下雉縣那處孤零零的漁家木屋內,老漁夫依舊坐在門口,望著江心月影,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樣式古樸、刻有奇異水紋的青銅令牌,令牌背麵,隱約有一個模糊的“顧”字印記。他渾濁的眼中,不再是白日的平淡,而是閃爍著一種深沉的、與這漁村老者身份格格不入的銳利光芒。
“風雲將起啊……”他低聲歎息,聲音消散在江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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