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郡,彭蠡澤西南,蒼莽群山。
這裡已是江東腹地,山勢連綿,林深似海,古木參天,藤蘿纏繞。濕熱的瘴氣在穀地間彌漫,毒蟲蛇蟻潛藏其間,人跡罕至。隻有一些世代居住於此的山越部落,以及少數為了躲避賦稅或仇家的逃戶,才在這片原始山林中艱難求生。
甘寧一行人,在經曆了近十日的艱難跋涉和水陸轉換後,終於抵達了林凡預設的這處隱秘據點。它並非建立在顯眼的山頭,而是隱藏在一處極為隱蔽的山穀之中。穀口被茂密的植被和天然形成的巨石陣遮蔽,僅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被落葉覆蓋的小徑可以深入。穀內地勢相對平緩,有溪流穿過,搭建著數十座依山就勢、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木屋和草棚,甚至開辟出了小塊的藥圃和菜地。
當漕船在一條隱蔽的支流儘頭停靠,換上竹筏,再由接應的山民引路,穿過那如同迷宮般的穀口時,饒是甘寧這等見多識廣之輩,也不禁為林凡選址之精妙、經營之隱秘而暗自驚歎。
“到了,將軍。”老何攙扶著幾乎虛脫的甘寧,踏上穀地的堅實土壤。
早已接到消息等候在此的,是幾名留守據點的“暗羽”骨乾和一位頭發花白、眼神卻依舊清亮的老者。老者姓吳,人稱“吳伯”,是林凡早年遊曆江東時結識的隱士,精通醫術,性情孤傲,後被林凡的理念和誠意打動,答應在此主持據點,並負責救治傷員。
“快,將甘將軍抬到乾淨的屋裡去!”吳伯沒有多餘的寒暄,立刻指揮人手。
甘寧被安置在一間乾燥通風的木屋內。吳伯仔細檢查了他的傷勢,眉頭緊鎖。外傷雖多,但最麻煩的是腳鐐長期摩擦導致的傷口嚴重潰爛感染,以及失血過多引發的虛弱和高熱。
“鐐銬必須儘快取下,否則這條腿怕是要保不住。”吳伯語氣凝重,他取出特製的藥鋸和銼刀,在“巽風”和另一名壯碩山民的協助下,開始小心翼翼地處理那副沉重的鐵鐐。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屋內回蕩,甘寧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卻硬是沒有哼出一聲。他知道,這是擺脫束縛、重獲自由必須承受的痛苦。
與此同時,在據點的議事木屋內,老何和“巽風”正向據點負責人,一位名叫“墨衡”的中年文士,彙報著沿途情況和柴桑之變的細節。墨衡曾是不得誌的寒門士子,被林凡發掘後,負責此地的人員管理和情報中轉,心思縝密,處事沉穩。
“墨先生,甘將軍傷勢沉重,恐怕需要在此靜養一段時日。”老何說道。
“巽風”補充道:“周瑜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雖暫時安全,但此地恐怕也非久留之地。軍師可有後續指示?”
墨衡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用特殊藥水書寫、需要火烤才能顯影的密信,在油燈上小心烘烤。字跡逐漸浮現,正是林凡的手筆。
信的內容很長,首先肯定了此次行動的艱難與成功,慰勉了所有參與人員。接著,林凡指示:一、不惜一切代價,治好甘寧的傷;二、據點進入最高戒嚴狀態,所有人員隱匿行蹤,暫停一切非必要對外活動;三、啟用備用聯絡通道,接收並執行新的指令。
信的末尾,林凡寫道:“周瑜必遣大將南來清剿,其鋒銳不可當。然山深林密,彼勞師遠征,我以逸待勞,未必沒有周旋之機。一切以保全自身為上,待時而動。”
“軍師料事如神。”“巽風”歎道,隨即又皺起眉頭,“隻是……太史慈若來,此人勇猛善射,用兵刁鑽,恐怕不易對付。”
墨衡沉聲道:“軍師既已預見,必有安排。我們當前要務,是守住這裡,治好甘將軍。傳令下去,加固穀口防禦,多設陷阱警鈴,儲存糧食清水,準備長期堅守。”
就在甘寧於深山據點中接受治療、據點積極備戰的同時,江東名將太史慈,已率三千精銳,星夜兼程,趕到了豫章郡治所南昌。
豫章太守聞訊,不敢怠慢,親自出迎,並將早已準備好的境內地圖、山越部落分布圖以及近期所有可疑人員活動的報告,一並呈上。
太史慈年約四旬,麵容剛毅,身形魁梧,猿臂蜂腰,即使一路奔波,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他並未在城中過多停留,直接在太守府大堂攤開地圖,聽取彙報。
“子義將軍,根據周都督指令和‘靖安司’傳來的線索,可疑區域主要集中在我郡南部,彭蠡澤西南的這片群山之中。”太守指著地圖上大片被標記為“險峻”、“多瘴”、“山越盤踞”的區域,“此地山林密布,道路不通,大小山越部落不下十餘個,還有不少逃戶隱匿其中,搜索起來,難度極大。”
太史慈目光掃過地圖,手指在那片區域緩緩移動,沉聲道:“無妨。既然是搜剿,便要有耐心。傳我將令:第一,封鎖所有通往南部山區的主要路口、水道,設卡盤查,許進不許出,切斷其與外界的聯係。”
“第二,征調熟悉地形的本地獵戶、藥農為向導,分兵數路,以百人為一隊,拉網式向山區推進,不放過任何一處山穀、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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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通告境內所有山越部落及村落,限期交出外來可疑人員,並提供林凡據點線索者,重賞!若有藏匿不報,或通風報信者,與賊同罪,立斬不赦!”
“第四,本將親率一千中軍,坐鎮中樞,隨時策應各方。”
他的命令清晰果斷,透著行伍老將的沉穩與狠辣。不僅要軍事清剿,更要利用地方勢力和嚴刑峻法,從內部瓦解可能存在的庇護網絡。
“另外,”太史慈補充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多派探馬細作,扮作行商、流民,深入山區,重點打探是否有新近出現的、規模不大但組織嚴密、防禦工事完善的聚居點,或者是否有陌生麵孔求醫問藥的消息。”
他敏銳地抓住了甘寧重傷需要醫治這個關鍵點。
命令下達,整個豫章郡南部頓時風聲鶴唳。一隊隊江東精銳開赴山區,關卡林立,盤查森嚴。告示貼遍了大小村鎮,賞格之高,令人咋舌,同時也讓不少山民心生恐懼。
山雨欲來風滿樓。無形的壓力,開始向著那片蒼莽群山,向著甘寧藏身的山穀,緩緩迫近。
深山穀地,據點。
甘寧在吳伯的精心治療和調理下,傷勢終於開始穩定並逐漸好轉。腳鐐被成功取下,雖然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痕和可能影響日後行動的隱患,但至少保住了腿。高熱退去,傷口開始愈合,他的臉色也恢複了些許紅潤。
這一日,他正由“巽風”攙扶著,在屋外慢慢走動,活動筋骨。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冠,灑下斑駁的光點,穀中鳥語花香,溪水潺潺,暫時隔絕了外界的殺伐之氣。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一名負責在外圍警戒的“暗羽”成員,如同靈猿般從穀口的密林中竄出,臉色凝重,直奔墨衡所在的議事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