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江水嗚咽。赤壁江東水寨的燈火在遠處連成一片模糊的光帶,如同蟄伏巨獸的眼睛。一條僅能容納十餘人的走舸,如同貼著水麵的鬼影,悄無聲息地滑離了那片光帶,融入沉沉的夜色與薄霧之中。
甘寧按刀立於船頭,冰冷的江風撲麵,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灼熱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茫。他身上依舊穿著江東的製式皮甲,但臂膀上代表編製的徽記已被粗暴地扯下,仿佛連同過去數年的羈絆與榮耀,也一並被撕裂。身後,是十二名跟隨他多年的老弟兄,人人沉默,眼神在黑暗中閃爍著與他相似的複雜光芒——有脫離樊籠的決絕,有對未來的迷茫,更有對身後那片龐大水寨最後的、複雜的回望。
“頭兒,再往前,就出江東水軍的日常巡弋範圍了。”一名臉上帶疤的老兵低聲道,聲音乾澀。
甘寧“嗯”了一聲,沒有回頭。他知道,從接受伊籍帶來的條件,踏出自己營帳的那一刻起,他就再無回頭路可走。魯肅的“軟禁”是表象,周瑜昏迷前那怨毒的眼神和“叛逆”的指控才是實質。留下來,最好的結局也是被逐漸邊緣化,直至某一天“意外”身亡。林凡拋來的橄欖枝,是他絕望中看到的唯一一線生機,儘管這生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與“背主”的汙名。
“加快速度!”甘寧低聲下令,聲音沙啞。小船如同離弦之箭,在熟練的水手操控下,破開微瀾,向著西北方向,竟陵所在的約定接應點疾馳。
竟陵城西五十裡,一處名為“蘆葦蕩”的隱蔽江灣。
魏延一身黑色勁裝,外罩輕甲,按刀立於水邊一塊礁石上,身形挺拔如鬆。他身後,數十名從麾下精銳中挑選出來的士卒悄無聲息地埋伏在蘆葦叢中,弩箭上弦,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漆黑的江麵。空氣中彌漫著水草的腥氣和一種緊繃的等待。
“魏將軍,約定的時辰快到了。”一名副將湊近低語。
魏延點了點頭,虎目之中精光閃爍,沒有絲毫放鬆。他性子雖傲,但對林凡親自交代的任務從不敢怠慢,尤其是接應甘寧這等事關竟陵未來水軍根基的大事。他深知,此事若成,竟陵如虎添翼;若敗,或甘寧有失,則不僅折損大將,更將徹底激怒江東,後果不堪設想。
時間在寂靜的等待中一點點流逝,江麵上隻有風聲和水流聲。就在眾人心神漸緊之時,一名耳力極佳的哨兵突然低呼:“有動靜!東南方向,船行破水聲!”
所有人精神一振!魏延猛地抬手,示意眾人噤聲備戰。隻見朦朧的夜色下,一艘走舸的輪廓漸漸清晰,正朝著江灣快速駛來。船頭立著一人,身形魁梧,正是甘寧!
然而,就在小船即將駛入江灣入口的刹那,異變陡生!
另一側江麵上,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幾點火光!緊接著,是槳櫓劃水的嘩啦聲和一聲厲喝:“前方何人?停下受檢!”
竟是兩艘江東的巡邏快艇!它們似乎是從下遊逆流巡弋至此,恰好撞見了甘寧的小船!
甘寧及其部下臉色瞬間大變!
“是淩統麾下的巡哨!”一名老兵失聲道,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
甘寧眼中厲色一閃,知道此刻絕不能遲疑,低吼道:“衝過去!”
走舾上的水手拚命劃槳,小船猛地加速,欲要強行衝過最後一段距離,闖入接應範圍。
“想跑?放箭!”巡邏艇上的軍侯見狀,立刻下令。
嗖嗖嗖——十數支箭矢帶著淒厲的破空聲,覆蓋向甘寧的小船!
“舉盾!”甘寧怒吼,同時舞動手中分水刺,撥打箭矢。船上士卒紛紛舉起隨身小盾,叮當之聲不絕於耳,但仍有一名水手慘叫著中箭落水。
“動手!”礁石上的魏延見情況危急,不再隱藏,猛地一揮手下令!
刹那間,埋伏在蘆葦叢中的數十名弩手同時扣動扳機!密集的弩箭如同飛蝗,精準地射向那兩艘巡邏快艇!這些弩手皆是魏延親訓,箭法刁鑽,專射操槳手與軍官。
江東巡邏艇猝不及防,瞬間便有數人中箭,驚呼與慘叫聲響起,陣型一亂。
“是接應!他們有埋伏!快發信號!”那軍侯又驚又怒,一邊格擋箭矢,一邊嘶吼。
一名士兵慌忙拿起號角,正要吹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甘寧眼中凶光畢露,他猛地從船上抓起一支備用長篙,運足臂力,如同投擲標槍般,朝著那吹號士兵狠狠擲去!
“嗚——”號角隻發出一聲短促的悶響,便戛然而止!那長篙如同毒龍出洞,竟跨越近二十步的距離,精準地貫穿了那名士兵的胸膛,將其死死釘在船板上!
這駭人的一擊,不僅震懾了巡邏艇上的江東兵,連岸上的魏延等人也看得心頭一跳!
“好猛的力道!”魏延心中暗讚。
趁此間隙,甘寧的小船如同遊魚般,險之又險地擦著巡邏艇的邊緣,猛地紮進了蘆葦蕩的掩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