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秋,深圳大學西麗湖校區。
新生小林抱著臉盆站在洗手台前時,聽見了第一聲叩擊。
“嗒。”
像是指甲輕輕敲擊金屬的聲音。她關掉水龍頭,濕漉漉的雙手撐在瓷盆邊緣,側耳傾聽。深夜的女生宿舍504室靜得可怕,隻有窗外蟋蟀的鳴叫。那聲音來自洗手台的排水管——老式的鐵質管道,從樓板延伸下來,鏽跡斑斑。
“嗒。”
又一聲。更清晰了,帶著空腔的回音,仿佛有人正沿著管道從樓下往上敲。
同寢的阿珍從蚊帳裡探出頭:“怎麼了?”
“好像有聲音……”小林指著排水管。
阿珍打了個哈欠:“老鼠吧,老房子了。快睡,明天早課。”
小林盯著那個漆黑的排水口看了幾秒,擰乾毛巾,把盆裡的水倒掉。水流漩渦中,她似乎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腥氣。
那是開學第三周的星期三。她記得很清楚。
周五晚上,小林在圖書館待到熄燈前才回來。室友們都睡了,她輕手輕腳拿起洗漱用品走向走廊儘頭的公共衛生間。西麗湖校區的宿舍樓有些年頭了,牆皮在昏暗燈光下微微剝落,像得了皮膚病。
洗手台在衛生間外側,一排六個。她選了最靠近門口的那個。
牙膏沫混著清水吐進池子,她俯身漱口時,那聲音又來了。
“嗒…嗒…嗒…”
這次不是單聲叩擊,而是連續的、有節奏的敲打,從管道深處傳來,由遠及近。伴隨著某種濕漉漉的摩擦聲,像是什麼東西在黏滑的管壁上拖行。
小林猛地直起身,滿嘴泡沫忘了吐。她盯著那個直徑不足十公分的排水口,心臟狂跳。黑暗中,那仿佛不再是排水管,而是一隻豎立的棺材,連接著整棟樓汙穢的下水道係統。
聲音停了。
她鬆了口氣,暗笑自己神經過敏。低頭正要繼續洗漱,卻突然僵住——排水口邊緣,正卡著幾縷濕漉漉的黑色長發。絕不是她的,她是齊耳短發。
小林顫抖著伸手,想把那幾根頭發扯掉。指尖觸到的瞬間,她倒吸一口冷氣。那發絲異常冰冷,而且帶著某種可怕的韌性,牢牢黏在鏽蝕的金屬邊緣。她用力一扯,頭發斷了,但殘留的那部分迅速縮回了排水口,快得像錯覺。
與此同時,一股更濃烈的腥氣湧上來,類似鐵鏽和死魚混合的味道。
她扔下牙刷就跑,塑料盆砸在地上的聲響在寂靜走廊回蕩。
周末,小林發燒了。低燒不退,校醫說是換季感冒。
她不敢一個人去洗漱,總是拉著阿珍。有次阿珍在洗手台前梳頭,掉了幾根長發在池子裡,隨口說:“幫我拿一下。”
小林伸手去撿,指尖碰到發絲的瞬間,突然尖叫著縮回手。
“怎麼了你?”阿珍詫異。
“冰的……”小林臉色慘白,“你的頭發…是冰的…”
阿珍摸了下自己的頭發,莫名其妙:“很正常啊?你是不是燒糊塗了?”
小林不敢再碰任何人的頭發。
生病的第三天半夜,她被尿意憋醒。掙紮許久,還是爬下床。廁所就在宿舍內,與洗手台一牆之隔。她坐在馬桶上,睡眼惺忪地盯著磨砂玻璃門上的影子——那是她自己模糊的輪廓。
然後,她看見玻璃門上的影子,緩緩抬起了右手。
可她的右手,正放在膝蓋上。
影子裡的手越抬越高,最終貼在玻璃上,五指張開。那手的動作極其僵硬,關節扭曲,像提線木偶。
小林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影子開始變化,頭部的位置慢慢浮現出幾縷絲狀物,像垂下的長發。而那張本該是臉的地方,依舊一片空白。
她猛地衝下馬桶,奪門而出。回頭看時,玻璃門上的影子恢複正常,隻有她一個人驚惶的身影。
“你們聽說過這棟樓的事嗎?”某天夜談會,睡在下鋪的湖南妹突然說。
“以前有個女生,就在五樓,失蹤了。據說最後被人看見是在公共洗手台前洗頭。後來清潔工在化糞池裡撈出大團大團的頭發,但人一直沒找到。”
小林蜷在被子裡,渾身發冷。
“從那以後,就有人說,夜裡洗漱時,如果聽到管道裡有聲音,千萬彆回應。”湖南妹壓低聲音,“那東西…會順著排水管,一間一間地敲,找替身。”
阿珍笑她迷信:“排水管那麼細,人能爬進去?”
“沒人說是‘人’啊。”湖南妹幽幽道。
一陣沉默。小林把被子拉過頭頂。
高燒反複一周後,小林瘦了一圈。她開始避免一切接觸水的機會,甚至用濕毛巾擦身代替洗澡。
但總有躲不過的時候。
周二淩晨四點,她渴醒了,喉嚨乾得冒煙。宿舍飲水機空空如也,她必須去走廊接熱水。熱水器在公共衛生間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