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默,二零一九年七月十五日,這是我永生難忘的日子。
那時我剛辭去深圳的工作,懷揣著對湘西風土的向往,獨自來到鳳凰古城。我住在沱江下遊一家叫“歸去來”的客棧,老板是個健談的本地苗家漢子,姓石。
“晚上彆在沱江邊待太晚。”入住時石老板隨口提了一句,當時我隻當是尋常叮囑。
客棧有間臨江的吊腳樓客房,推開木窗就能看見沱江。那晚我睡得很不踏實,半夢半醒間總聽見細微的水聲,像是有人用手掌一遍遍撫過水麵——嘩啦,嘩啦。
七月二十日,我在虹橋邊認識了個擺攤賣銀飾的姑娘阿雅。她聽說我獨自旅行,神秘地壓低聲音:“你知道嗎?我們這兒有個說法,沱江裡的水鬼每年都要找替身。”
我笑著搖頭:“都什麼年代了。”
“真的,”阿雅很認真,“特彆是七月半前後,如果有人放河燈時,河燈突然沉下去,就說明被水鬼看中了。”
當晚我回到客棧已近十一點。石老板在院裡燒紙錢,火光映著他凝重的臉。
“給河裡的。”他簡短解釋。
那夜特彆悶熱,我衝完涼準備睡覺。就在關燈瞬間,我無意間瞥向窗外——江麵漂著幾點微光,是河燈。
可這個時間,誰會放河燈?
我推開窗,濕熱的風撲麵而來。江麵上,三盞蓮花狀的河燈正順流而下,燭光在夜色中搖曳。就在它們漂到我窗下時,中間那盞燈突然晃了晃,“噗”地沉入水中。
緊接著,另外兩盞也接連沉沒。
江麵恢複黑暗,隻剩下水流聲。我打了個寒顫,想起阿雅的話。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那個聲音。
很輕,很濕漉,像是有人貼在窗外輕聲呼喚:“來——呀——”
我猛地關窗鎖死,心臟狂跳。一定是太累了,我告訴自己。
接下來幾天,怪事接踵而至。
七月二十三日晚,我在浴室洗澡。熱水衝刷著身體,我閉著眼洗頭。突然,感覺有隻冰冷的手輕輕劃過我的腳踝。
我嚇得睜開眼,可腳下隻有流水和防滑墊。低頭時,我發現腳踝上確實沾著幾根濕漉漉的水草,散發著沱江特有的腥味。
七月二十五日淩晨三點,我被渴醒。黑暗中摸到桌上的水杯,喝水時無意間看向窗戶——玻璃外側,貼著一張浮腫慘白的臉。眼眶空洞,嘴唇泡得發白,濕漉漉的黑發黏在玻璃上。
我驚叫一聲打開燈,窗外卻什麼都沒有。
“你臉色不太好啊。”第二天吃早飯時,石老板打量著我。
我猶豫再三,還是把這幾天的遭遇告訴了他。
石老板的臉色越來越沉,最後長歎一聲:“你怕是惹上‘那位’了。今晚我帶你去見個人。”
當晚,石老板領著我穿過曲折的小巷,來到一棟老屋前。開門的是個佝僂的老太太,眼睛渾濁得像是蒙著層白翳。
“龍婆婆,這位小兄弟好像被纏上了。”石老板恭敬地說。
龍婆婆用枯瘦的手摸了摸我的眼皮,又聞了聞我的氣息,喃喃道:“水汽很重...它看上你了。”
“誰?”我聲音發顫。
“沱江裡的老住戶。”龍婆婆說,“它死在那年發大水,一直想找替身。你八字屬陰,又恰好在它最活躍的時候來到江邊...”
她遞給我一個小布袋:“這裡麵是糯米和符灰,能保你三天。三天後的子時,它會親自來帶你走。”
回到客棧,我把符袋緊緊攥在手裡。這一夜居然相安無事。
但恐懼並未消散,反而像毒蛇般纏繞著我。我幾乎不敢合眼,每次聽到水聲都會驚坐起來。
七月二十八日,最後一天。
晚上十一點,離龍婆婆說的子時隻剩一個小時。我鎖好門窗,把符袋放在胸口,手裡緊握著一把水果刀。
窗外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雨點打在青瓦上,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我蜷縮在床上,死死盯著房門。
十一點四十分。
浴室裡突然傳來水龍頭被擰開的聲音——嘩啦啦!
我渾身僵住,我記得很清楚,睡前檢查過所有水龍頭。
水聲中,漸漸混雜著彆的聲響——像是有人從浴缸裡慢慢站起,濕淋淋的腳踩在瓷磚上,一步,一步,走向臥室。
“啪嗒...啪嗒...”
聲音在臥室門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