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15日,晚上1127。港珠澳大橋東人工島監控中心。
工程師林薇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盯著監控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值夜班總是難熬的,特彆是這種海霧彌漫的夜晚。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隻有橋上的路燈在霧中暈開一團團慘白的光,像懸空的鬼火。
她打了個哈欠,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就在手指觸碰到杯柄的瞬間,整棟樓的燈光猛地閃爍了一下。
“又線路故障?”林薇嘟囔著,抬頭看了眼天花板。老毛病了,東人工島建成後電力係統總有些不穩定。她沒太在意,低頭抿了口已經涼透的咖啡。
然後她聽見了歌聲。
非常微弱,從遠方隨風飄來。不是人類的嗓音,更像是……某種海洋生物空靈的鳴叫,交織成詭異的旋律,忽遠忽近,鑽進耳朵裡。
林薇皺起眉頭,走到窗邊。濃霧遮蔽了一切,連最近的路燈都變得模糊。但那歌聲越來越清晰了,帶著潮濕的寒意,貼著玻璃滑動。她莫名想起上周那個瘋掉的老漁民——他被海岸警衛隊發現時,正蜷縮在破舊的漁船裡,渾身濕透,反複念叨著:“它們唱歌的時候……不能看……不能聽……”
當時大家都覺得他是喝了太多酒,胡言亂語。
現在,林薇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她回到控製台前,試圖忽略那惱人的歌聲。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調出大橋的實時監控畫麵。一個接一個的屏幕亮起,顯示著大橋各段的實時情況。大部分畫麵都籠罩在濃霧中,隻能隱約看到路麵的反光標記。
直到她點開西側k49+500段位的攝像頭。
畫麵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布滿雪花點,仿佛受到強烈乾擾。幾秒鐘後,圖像穩定下來。
霧。依舊是濃稠的霧。但在那灰白色的背景中,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不是車。這個時間點,大橋上的車輛已經很少。
林薇湊近屏幕,眯起眼睛。
那是一個……人形?
不,不止一個。
模糊的、蒼白的影子,在霧中緩緩行走。它們沿著大橋的邊緣,一個接一個,排成長長的隊伍,沉默地向著香港方向移動。它們的身體似乎有些透明,在濃霧中若隱若現,步伐僵硬而一致。
林薇感到心臟漏跳了一拍。是錯覺嗎?海霧造成的視覺誤差?
她切換到另一個角度的攝像頭,拉近焦距。
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
那些“人影”沒有臉。它們的頭部隻是模糊的一團,但身體的輪廓依稀可辨,穿著各種式樣的、濕漉漉的衣服,像是剛從海裡爬出來。水珠不斷從它們身上滴落,在路麵上留下深色的、蜿蜒的水痕。
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在這些沉默行進的隊伍旁邊,霧氣的深處,隱約有另外一些東西在遊弋。流暢的、銀灰色的背鰭時而劃破濃霧,伴隨著那空靈詭異的歌聲。是白海豚。大橋保護區的明星,此刻卻像幽靈船的領航員,伴隨著這支來自深海的亡者隊伍。
林薇的手開始發抖。她猛地抓起內部電話,手指顫抖著按下值班主管的號碼。
無人接聽。
她又嘗試了安保室、其他幾個監控點……全是忙音。
通訊被切斷了。
控製台上的主屏幕忽然閃爍起來,所有的數據流瞬間消失,被一個巨大的、緩慢旋轉的藍色漩渦圖標取代。圖標下方,一行猩紅的小字浮現:
【白海豚導航係統·幽魂模式·已激活】
【當前引導隊列:7】
【預計完成時間:0300】
幽魂模式?引導隊列?
林薇的呼吸變得急促。她從未聽說過大橋有這樣一個係統。她顫抖著手在控製台上操作,試圖退出這個詭異的界麵,但毫無反應。屏幕上的紅字像凝固的血,刺眼地提醒她這不是幻覺。
就在這時,那歌聲陡然拔高,變得更加尖銳,仿佛就在窗外,不,仿佛就在……走廊裡!
林薇猛地轉頭,看向監控中心緊閉的大門。
門上的毛玻璃窗外,一片漆黑。但有什麼東西擋住了外麵的光線,投下一個模糊的、搖晃的影子。
咚。
一聲輕微的、濕漉漉的撞擊聲從門板傳來。
咚……咚……
聲音很有規律,像是某種柔軟又沉重的東西,在一下下地撞著門。伴隨著撞擊,門把手開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起來,發出生鏽金屬摩擦的“嘎吱”聲。
林薇全身的血液都涼了。她死死盯著那緩緩轉動的門把手,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腔。
門把手轉動到一半,停住了。
然後,一股冰冷的海水,帶著濃重的腥鹹氣息,從門底的縫隙裡汩汩地湧了進來,迅速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歌聲停了。
一片死寂中,隻剩下海水滲入的細微聲響,以及林薇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蹲下身,顫抖著望向門縫之下——
就在那狹窄的縫隙外麵,緊貼著門板,一雙毫無血色的、浮腫的腳,正靜靜地站在那裡。腳趾朝內,水珠正順著慘白的皮膚不斷滴落,混入地上蔓延的海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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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林薇短促地驚叫一聲,踉蹌著後退,撞在控製台上,後腰傳來一陣鈍痛。
門外的“東西”似乎被這聲音驚動。那緩慢的撞擊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用力,門板開始輕微震動。同時,另一個方向也傳來了聲音——來自房間角落的通風管道。
啪嗒……啪嗒……
像是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正沿著冰冷黑暗的管道,從樓上的什麼地方,一點一點地……爬下來。黏膩的摩擦聲在金屬管道內壁回響,越來越近,中間還夾雜著一種細微的、類似魚類鰓蓋開合的“噗噗”聲。
林薇的理智瀕臨崩潰。她環顧四周,尋找任何可以防身的東西,最後隻能緊緊抓著一個沉重的金屬茶杯,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的目光在房門和通風口之間驚恐地切換,汗水浸濕了她的後背,冰冷的製服黏在皮膚上。
通風口柵板的螺絲,發出一聲細微的“哢噠”聲。
第一顆螺絲,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