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夢之城公寓。
不要——!唐婉猛地從床上彈起,雙手無意識地抓撓著被褥,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冷汗順著她的鬢角滑落,在慘白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水痕。
床頭燈被地一聲擰亮,暖黃的光線裡,林燁立即傾身握住她顫抖的手腕:婉婉?做噩夢了?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額角的冷汗,聲音裡帶著剛醒的沙啞。
唐婉像抓住浮木般攥緊丈夫的衣袖,將臉埋進他肩窩。床頭的案件照片在夜風中微微翻動,上麵雨夜屠夫扭曲的笑臉若隱若現。
那個...那個變態又出現了...她斷斷續續地說,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那些女孩...她們質問我為什麼抓不住凶手...為什麼讓她們死得不明不白...
林燁用掌心裹住她冰涼的手指,另一隻手有節奏地輕拍她的後背:聽著,他的聲音沉穩如錨,破案不是解方程式。那些惡魔最擅長把罪行偽裝成意外,就像...他頓了頓,就像王海,他肯定故意製造了離開的假象。
可通緝令發了這麼久...唐婉的聲音帶著鼻音,各地警方怎麼會...
說不定他根本沒離開。林燁的下巴抵著她發頂,沈安市的下水道係統那麼複雜,足夠他藏身。他感覺到懷裡的身體漸漸放鬆,睡吧,明天我們重新梳理線索。
那些積案...唐婉迷迷糊糊地拽住他的睡衣,你覺得...
月光透過紗簾,在她熟睡後微微起伏的肩膀上投下銀斑。林燁凝視著唐婉疲憊的睡顏,輕輕將滑落的空調被往上拉了拉。
次日中午,林小娟家。
斑駁的鐵門虛掩著,院子裡傳來哢嚓哢嚓的剝玉米聲。唐婉站在褪色的字貼紙前,看著牆上泛黃的三好學生獎狀——那是林小娟生前最後的笑容。
老太太今年七十六了。孔怡壓低聲音,社區主任說老爺子有輕微腦梗,上次提到女兒就進了醫院。
秦雨攥緊裝水果的塑料袋,塑料袋發出細碎的摩擦聲:要不...我們先回去?
唐婉搖搖頭,從包裡取出檔案袋裡泛黃的照片——少女林小娟紮著馬尾辮,在領獎台上笑容燦爛。她深吸一口氣,聽見自己說:就說是市裡來送溫暖的。
孔怡小跑著買回的蘋果在竹籃裡泛著紅光。當三人終於邁進院子時,正在剝玉米的老太太突然直起腰,渾濁的眼睛地亮了起來。
同誌?她枯枝般的手指捏著玉米棒,指甲縫裡還沾著金黃的玉米粒。
唐婉的喉嚨發緊。陽光穿過葡萄架,在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看見牆上林小娟的遺照——那個本該盛放的生命,永遠定格在十八歲的夏天。
大媽,唐婉的聲音有些發澀,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喉嚨,這是市裡的一點心意......
老大娘接過牛奶,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摩挲著包裝盒,嘴角微微揚起:沒想到政府......還記著我們兩個老骨頭。
怎麼會忘呢?唐婉不動聲色地挪近了些,目光掃過屋內簡陋的陳設,最終落在供桌上那張泛黃的照片上——年輕的女孩笑靨如花,黑白影像卻掩不住她眼裡的光彩。市裡給二老安排了住處,怎麼不去住呢?
老大娘的動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裡泛起水光:小娟要是回來......找不到家怎麼辦?她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相框,這孩子從小就迷糊,搬家了......她該認不得了。
空氣突然凝固。
你們......不是市政府的人吧?一直沉默的大爺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是公安局的?
唐婉呼吸一滯,隨即坦然點頭:大爺,大娘,我們是市局的。最近在重新調查一些積案......
孩子啊......大爺的手微微發抖,玉米粒從指縫間漏下,傷疤好不容易結痂,何必再撕開呢?你們不來,我們還能騙自己......小娟隻是出門了,還會回來......
唐婉喉嚨發緊:現在科技發達了,哪怕隻有一點線索,我們也能——
科技再發達......大娘突然打斷,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能還我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嗎?
......
夕陽西沉,三人站在公交站台前,影子被拉得很長。
孔怡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擦著嘴抱怨:渴死了!這些人怎麼回事?我們明明是來幫他們的,結果話都沒說完就被趕出來......
唐婉望著天邊漸暗的雲霞,聲音平靜:傷口愈合了,疤還在。我們突然出現,等於把他們的痛苦又翻出來......換作是你,能坦然接受嗎?
秦雨踢著腳下的石子:唐隊,你當警察這麼多年,最有成就感的是什麼?是親手抓住凶手,還是破案時的靈光一現?
唐婉的目光落在遠處亮起的萬家燈火上,輕聲道:都不是。最有意義的......是老百姓看到這身警服時,眼裡有光,知道有人在守護他們。
就這樣?兩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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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唐婉收回視線,聲音堅定,走吧。
去哪兒?孔怡瞪大眼睛。
再訪七家。
啊——?
......
夜色漸深,路燈一盞盞亮起。
孔怡癱坐在馬路牙子上,哀嚎:唐隊,再走我腿真要斷了!
唐婉扶著路燈杆,汗水順著下巴滴落,砸在地上,像無聲的淚。她沒想到,受害者的家屬對警察的抵觸竟如此之深。
秦雨喘著氣,苦笑道:這比長征還累......微信步數都四萬多了。當年的前輩們,真就靠兩條腿破案?
那時候沒有dna,沒有監控......唐婉擦了擦汗,破案全靠走訪,像大海撈針。她頓了頓,看向兩人:餓了嗎?
兩人瘋狂點頭。
唐婉指了指不遠處亮著霓虹的招牌:走吧,吃烤肉去。
烤肉店裡,炭火滋滋作響,油星濺起,肉香混著孜然的氣息彌漫開來。
孔怡餓狼似的夾起一塊烤得焦香的五花肉,塞進嘴裡,燙得直哈氣:唐隊,咱們明天還繼續走訪嗎?
唐婉用生菜包了塊牛肉,慢條斯理地嚼著:去,當然去。
秦雨歎了口氣,筷子在盤子裡撥弄:可他們根本不配合啊......
不配合,是因為害怕。唐婉抬眸,目光穿過嫋嫋升起的煙霧,他們怕希望再次落空,怕回憶再次被撕開,卻還是等不到結果。
孔怡放下筷子,猶豫道:那......我們是不是該換個方式?
唐婉沒回答,視線落在鄰桌的一家三口身上——父親正笑著給女兒擦嘴角的醬汁,母親溫柔地看著他們。
你們知道嗎?她突然開口,林小娟遇害那年,剛進去紡織廠工作。她日記裡寫,以後要要掙很多很多的錢,要給父母在城裡買一個大房子。
秦雨和孔怡沉默下來。
所以,我們得換個思路。唐婉抽出一張紙巾,在上麵寫下幾個名字,這七戶人家雖然抵觸我們,但他們之間......或許有聯係。
你是說......秦雨眼睛一亮,受害者家屬之間可能有我們沒注意到的共同點?
唐婉點頭,明天不去他們家,去找他們的鄰居、朋友,甚至當年的街坊。既然直接問行不通,我們就從側麵了解。
孔怡撓撓頭:可這範圍也太大了......
“想想當年的兩萬五千裡長征,想想那些革命的先輩們”唐婉邊說邊給兩個人倒汽水。
“明天又是一場硬仗啊”孔怡撇撇嘴。
次日清晨,八點整。
晨光微熹,市局大門前,唐婉靜靜地佇立著。
她換下了往日的正裝,白色短袖襯衫的袖口挽至肘間,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深藍牛仔褲勾勒出修長的腿型,腳上一雙輕便的運動鞋——這是昨日慘痛教訓換來的經驗。
她低頭看了看鞋尖,想起昨晚林燁半跪在地上,溫熱掌心揉著她磨出血痕的腳踝時,那聲心疼的歎息:查案不要命了?
八點二十分,秦雨和孔怡小跑著趕來。兩人同樣輕裝簡行,短袖襯衫被晨風吹得微微鼓起,頭發利落地紮成丸子頭,平底鞋踏在地上悄無聲息。
唐隊,孔怡眼睛亮晶晶的,按您要求,武裝到腳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