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雨是砸下來的。
豆大的雨點裹著風撞在柵欄上，“劈裡啪啦”響得像要把木頭劈裂，崗哨棚的帆布被吹得鼓成了球，王小柱攥著水槍的手凍得發僵，還得時不時擦一把臉上的雨水——反光盾早被澆得失去了光澤，隻能借著閃電的亮，勉強看清遠處的林帶。
“林哥，這雨下得邪乎！”王小柱往棚裡縮了縮，聲音被雨聲吞掉大半，“阿力說礦上的排水溝早堵了，趙禿子說不定真會借雨來偷襲！”
林野剛檢查完東頭井的沙袋牆，褲腿沾滿泥，貼在腿上又冷又沉。他摸出懷裡的舊懷表，指針在閃電下泛著冷光——已經是後半夜三點，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正是人最困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時候。
太陽穴突然傳來熟悉的鈍痛。
眼前的雨幕裡炸開畫麵：趙禿子的人扛著鐵鍬，正從村西頭的低窪處摸過來，那裡的柵欄被去年的洪水衝過，木柱朽了半截，雨水泡軟了地基，一推就能倒；領頭的人手裡沒拿鐵皮喇叭，卻拎著個破油桶，桶裡晃蕩的聲音，像是裝著煤油。
“不好！西頭柵欄！”林野拽起王小柱就往西邊跑，邊跑邊喊，“刀疤強！帶兩個人去西頭，用備用木柱頂柵欄！蘇晴！把醫藥箱搬到囤貨棚，準備處理傷口！”
喊聲剛落，西邊就傳來“轟隆”一聲悶響——是柵欄被撞斷的聲音，緊接著是趙禿子粗啞的喊叫：“衝！把井占了！誰先搶到水，賞半袋乾糧！”
林野跑到西頭時，雨地裡已經滾成了一團。刀疤強正用釘斧抵著一個礦工的鐵鍬，木柱歪在旁邊，泥水濺得他滿臉都是；阿力舉著礦鎬，額角淌著血，卻死死盯著衝過來的人——他比誰都清楚，趙禿子說的“賞乾糧”是假的，真搶到水，隻會被他獨吞，以前在礦區，就有人為了半塊餅子被他推下井。
“用水槍澆他們的腳！”林野大喊著扣動扳機，井水順著鐵管噴出去，直澆在衝最前的人腳上。那人腳下一滑，“撲通”摔在泥裡，手裡的鐵鍬飛出去老遠。
蘇晴也跑了過來，懷裡抱著草藥包，蹲在棚子邊給阿力擦額角的血：“彆硬拚，雨地裡站不穩，容易摔。”她說話間，又有個礦工衝過來，阿力剛要舉鎬，蘇晴突然把草藥包往地上一扔，抓起旁邊的濕麻布，狠狠蒙在那人臉上——那人嗆得直咳嗽，林野趁機用水槍抵住他的後背，把人按在泥裡。
閃電又亮了一次。林野瞥見趙禿子拎著油桶，正往囤貨棚的方向挪——囤貨棚裡堆著剛曬的紅薯乾和麥種，一旦被煤油點著，村裡半個月的口糧就沒了。
“阿力！盯著趙禿子！”林野往囤貨棚跑，腳下的泥深沒腳踝，每跑一步都像拽著鉛塊。趙禿子已經把油桶蓋擰開了，刺鼻的煤油味混著雨水飄過來，他正摸火柴，林野突然撲過去，把他按在泥地裡。
油桶“哐當”滾在地上，煤油灑了一地，卻沒沾到囤貨棚的帆布——蘇晴剛才搬醫藥箱時，特意把帆布往高處拉了拉，還在棚腳堆了圈沙袋，剛好擋住了煤油。
“你敢跟我搶？”趙禿子掙紮著要抓林野的頭發，指甲縫裡的泥蹭在林野臉上，“這村子的井，早該是我的！你們這群窮鬼，不配用！”
林野攥著他的手腕，越握越緊：“井是全村人的，你想搶，先問過我們！”
這時，王伯的箭突然從高架上射下來，“嗖”地釘在趙禿子手邊的泥地裡——箭尾還纏著塊紅布，是之前約定的“警告信號”，意思是“後路被堵了”。
趙禿子扭頭一看，果然，東邊和北邊都站著村民，手裡舉著水槍和鐵鍬，把他們的退路封得嚴嚴實實。他帶來的人大多沒了勁，有的蹲在泥裡喘氣，有的早就想跑，隻是被他逼著不敢動。
“撤……撤！”趙禿子終於泄了氣，掙紮著從泥裡爬起來，連油桶都忘了撿，“今天算你們狠，下次我帶更多人來！”
刀疤強想追，被林野攔住：“彆追，雨太大，容易掉溝裡。”他看著趙禿子的人跌跌撞撞跑遠，才鬆了口氣，低頭一看，自己的褲腿被劃了道口子，泥水滲進去，涼得刺骨。
雨漸漸小了些，天也蒙蒙亮了。村民們開始收拾戰場：刀疤強和後生們用新木柱補柵欄，把朽了的木柱扛去灶房當柴燒；蘇晴給受傷的人換草藥，張奶奶煮了熱薑湯，一碗碗遞到大家手裡；阿力蹲在地上，撿起趙禿子扔下的油桶，擦了擦上麵的泥：“這桶能裝水，洗乾淨了能用，彆浪費。”
林野走到囤貨棚邊，看著沒被煤油沾到的紅薯乾，心裡踏實了不少。他掏出炭筆，在物資清單上添了“西頭柵欄加固換木柱）”“油桶回收裝水用）”，又在“趙禿子”後麵畫了個叉——這次雖然沒抓住他，但至少把他打退了，還多了些能用的東西。
王小柱端著碗薑湯跑過來，遞給他：“林哥，你喝碗熱的暖暖身子。阿力說，趙禿子這次沒搶到水，礦上的人肯定會鬨，他短時間內來不了了。”
林野接過薑湯，喝了一口，熱流順著喉嚨往下走，驅散了不少寒意。他看向遠處的天空，雨停了，東邊的雲縫裡透出點微光，泥地裡的水窪映著晨光，亮晶晶的。
“他來不來，咱們都得準備。”林野說，“雨停了就把柴火再劈點，菜窖的門得加層木板，免得漏雨；還有，井邊的沙袋牆得再堆高點，下次再下雨，就不怕淹了。”
王小柱點點頭，又指著阿力的方向：“你看，阿力在幫刀疤強補柵欄呢，他好像真把這兒當自己家了。”
林野看過去，阿力正幫刀疤強扶著木柱，臉上的血痕還沒消，卻笑得很踏實。他忽然想起重生那天，蘇晴挎著薺菜筐站在院角的樣子——原來，隻要有人願意一起扛，再難的日子，也能熬出點暖來。
畢竟，守住了村子，守住了糧，守住了身邊的人，就沒有扛不過的風雨，沒有等不到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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