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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都憋紅了。王姐識趣地閉了嘴,端著搪瓷杯進了服務站。張誠注意到老陳的鐵皮工具箱裡,放著個褪色的搪瓷杯,杯身上印著“勞動模範”四個紅字,邊緣磕掉了塊瓷,卻擦得很乾淨。“老陳,您以前在機床廠修精密機床?”張誠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們廠裡那幾台老式車床最近總出故障,找了好幾個師傅都修不好,廠長正愁得團團轉呢。
老陳的背瞬間挺了挺,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自豪:“可不是嘛!以前廠裡的精密車床,不管出啥毛病,到我手裡都能修好,1998年還評上市級技術能手呢!”他從帆布包裡掏出個鐵皮盒,打開來裡麵裝著厚厚的獎狀,最上麵那張就是“市級技術能手”,照片上的年輕人眉眼清秀,左眉骨還沒有疤痕,笑得很精神。
“後來……”老陳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獎狀邊緣,聲音低了下來,“老伴得了尿毒症,透析一次就要幾千塊,把家底都掏空了,還借了鄰居一屁股債。她走那天,我在醫院門口……跟人起了衝突,被推倒撞在台階上,就留了這道疤。”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把獎狀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鐵皮盒,“現在好了,社區幫我找活兒,慢慢就能把債還上了。”
林慧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掏出張名片——是她表哥的,開了家修車行,最近正缺個有經驗的老師傅。“老陳,我表哥開了家修車行,就在幸福路那邊,正缺個技術好的師傅,你要是願意去,我幫你聯係他,工資肯定不會低。”老陳的眼睛瞬間亮得像兩盞燈,接過名片時手都在抖,反複看了好幾遍,生怕看漏了地址。
第四節:未說出口的往事——藕湯裡的溫柔
處暑的雨下得纏綿,淅淅瀝瀝的,把工廠的鐵皮屋頂敲得“噠噠”響。張誠在廠裡的車床前指導徒弟小王,教他怎麼校準零件,眼角的餘光突然看見門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是老陳。
老陳穿著嶄新的藍色工裝,是修車行的製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還抹了點發油,左眉骨的疤痕在雨霧裡若隱若現,卻顯得很精神。他手裡拎著個帆布包,站在門口不敢進來,怕把地麵踩臟。
“老陳!快進來,外麵下雨呢!”張誠趕緊放下手裡的扳手,快步走過去把他拉進休息室。休息室裡有台舊空調,吹著不太涼的風,張誠給老陳泡了杯熱茶,茶葉是林慧昨天剛買的碧螺春,還帶著清香。老陳捧著杯子,指尖在發燙的搪瓷杯上畫著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王姐說你今天加班,我……我正好路過,把你上次壞的電動車充電器修好了。”他把帆布包遞過來,裡麵是修好的充電器,電線被捆得整整齊齊,接口處還纏了圈絕緣膠帶,纏得很仔細。
張誠接過充電器,心裡暖暖的,又給老陳續了點熱水:“老陳,真是太謝謝你了,我還想著周末去修車行找你呢。”老陳喝了口茶,臉上露出笑容:“我在你愛人表哥的修車行上班了,第一個月工資發了四千二,比我預想的多不少。”他從口袋裡掏出個綠色的存折,遞過來時手還在抖,“我存了三千塊,想先還當年借鄰居的錢,剩下的留著當生活費,夠花了。”
存折的第一頁寫著“陳建國”三個字,字跡工整,開戶日期是2010年,餘額欄裡的數字像串爬樓梯的螞蟻,從最初的幾十塊,到後來的幾百塊,再到現在的三千塊,一點點往上增。張誠突然明白,老陳那天回贈的百元大鈔,不是隨手給的,是他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體麵,是不想欠彆人人情的骨氣。
“老陳,您眉骨上的疤……那天您沒說完,後來怎麼樣了?”張誠忍不住問,他總惦記著那道疤的故事。老陳摸了摸疤痕,笑了笑,眼神裡帶著懷念:“老伴走的那天,我在醫院門口跟個醫托起了衝突——他騙一個老人說能找關係掛號,我看不過去就說了兩句,結果被他推倒,頭撞在台階上,就留了這道疤。”他的目光飄向窗外的雨,雨絲細細的,像在織網,“老伴以前總說我太強,不會服軟,現在想想,要是當時能忍忍,也不會留疤了,不過我不後悔,那醫托後來被保安帶走了,沒再騙人。”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林慧拎著個保溫桶走進來,裡麵飄出排骨藕湯的香味,瞬間蓋過了機油味。“我就知道你沒吃飯,特意燉了湯給你送來,”她把保溫桶放在桌上,打開蓋子,熱氣騰騰的,“老陳也在啊,正好,我燉得多,一起喝點。”她給老陳盛了碗湯,藕燉得粉糯,排骨也燉得軟爛,香味撲鼻。
老陳的眼圈突然紅了,端起碗喝了口湯,燙得他直吐舌頭,眼淚卻掉了下來,滴在碗裡。“我老伴活著的時候,最喜歡喝藕湯,”他抹了把臉,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總說,等我退休了,就開個修車攤,她在旁邊賣早點,不用賺大錢,夠花就行,可惜……她沒等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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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的時候,老陳要走了,還要回修車行加班。張誠把他送到廠門口,看見林慧正給老陳的自行車打氣,車後座綁著個新做的帆布包,上麵繡著朵向日葵——是林慧昨晚連夜縫的,針腳雖然不算特彆整齊,卻很用心。
“老陳,這個你拿著。”張誠從口袋裡掏出個紅包,裡麵是兩千塊錢,“這不是施舍,是我們廠預支的機床指導費,我們廠那幾台老設備總出故障,想請您周末來指導指導,這錢是定金,等設備修好了,還有額外的報酬。”老陳的手指捏著紅包,厚度讓他眼眶發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收下了:“張師傅,你放心,下周我休息,一定來,保證把設備修好!”
自行車鈴聲在巷子裡清脆地響,老陳的背影挺得筆直,新工裝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林慧挽著張誠的胳膊,突然說:“下個月社區有公益修車日,咱也去幫忙吧?我給你們遞工具,還能給來修車的人倒杯水。”張誠點點頭,心裡暖暖的,他知道,這份善意,正在慢慢發芽。
第五節:循環的善意——銀杏葉裡的傳承
霜降那天,社區廣場的銀杏葉鋪了一地金黃,像撒了層碎金子。老陳的修車攤前排起了長隊,有來修自行車的,有來修電動車的,還有來修小家電的——老陳最近跟著修車行的師傅學了修小家電,手藝還不錯。張誠幫他遞扳手、拿零件,林慧負責登記車主信息,還給排隊的人倒熱水,三人配合得像合作多年的老搭檔。
穿校服的小姑娘妞妞提著個保溫桶跑過來,裡麵是熱奶茶:“陳爺爺,張叔叔,林阿姨,我媽媽煮的奶茶,你們快喝點暖暖身子!”賣早點的劉阿姨也端來剛出鍋的肉包子,笑著說:“老陳,你幫我修的豆漿機太好用了,這包子你一定要嘗嘗!”連平時最摳門的劉大爺,都把家裡的舊零件搬來給老陳備用,嘴裡還念叨著:“這些零件都還能用,扔了可惜,你看看能用就用。”
“張哥,林姐!快來看社區公眾號,你們上新聞了!”網格員小李舉著手機跑過來,臉上笑得像朵花。手機屏幕上是張照片:老陳正在給一位老奶奶的輪椅打氣,張誠蹲在旁邊幫忙扶著車胎,林慧手裡拿著杯熱水,正要遞給老奶奶,陽光透過銀杏葉落在三人臉上,暖得像層薄糖,周圍還有不少居民在幫忙,整個畫麵溫馨得讓人心裡發暖。
收攤時,老陳從帆布包裡掏出個鐵皮盒,打開來是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和紙幣,有五十的、二十的、十塊的,還有不少硬幣。“這是今天的收入,一共八百六十二塊,”他把錢分成三份,一份遞給張誠,一份遞給小李讓她轉交社區公益基金,最後一份自己留著,“張師傅,林師傅,你們今天幫了我一天,這錢你們拿著,就當是工錢。”張誠剛要推辭,老陳按住他的手:“這不是施舍,是你們應得的,要是沒有你們,我也不會有今天,這點錢不算啥。”
林慧突然指著街角,那裡蹲著個新麵孔,是個年輕小夥子,麵前擺著個破碗,低著頭,看起來很不好意思。老陳的目光頓了頓,走過去把剛分的錢放進碗裡,又從口袋裡掏出張名片——是社區技能培訓中心的,低聲跟小夥子說了句什麼。小夥子抬起頭,眼裡含著淚,嘴唇動了動,說了句“謝謝”,聲音很輕,卻很真誠。
“我跟他說,社區下周有免費的家電維修技能培訓,管吃管住,學會了還能推薦工作,”老陳走回來時,眼睛亮亮的,像有星星,“當年也有人這麼幫過我,現在該我幫彆人了。”他拍著張誠的肩膀,語氣裡滿是感激,“張師傅,林師傅,要是沒有你們,我現在還在街角蹲著呢,是你們給了我體麵,給了我希望。”
回家的路上,林慧踩著滿地碎金似的銀杏葉,突然撿起片葉子,葉子的脈絡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像人的血管。“誠哥,你還記得老陳第一次給你的那一百元嗎?”張誠點點頭,那紙幣發燙的觸感仿佛還在手心,清晰得像昨天發生的事。“其實善意這東西,就像這銀杏葉,”林慧把葉子遞給張誠,“掉在地上會腐爛,但化作春泥,又能讓樹長得更好,來年再長出新的葉子,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張誠的褲兜裡,還揣著老陳硬塞給他的“機床指導費”紅包。他摸了摸紅包的厚度,突然想起五年前在火車站,那個乞丐後來寄來封信,說女兒的手術很成功,還附了張康複照片,照片裡的小女孩笑得很開心。當時他覺得自己隻是做了件小事,現在才明白,再小的善意,也能在彆人心裡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然後再為彆人遮風擋雨。
路燈亮起來的時候,老陳的自行車鈴聲從巷口傳來,清脆得像串風鈴,越來越遠。張誠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謂善意,從不是單向的給予,不是居高臨下的施舍,是你幫我補胎,我教你修機床;是五元紙幣裡的吐槽,是五十元煙錢裡的心疼,是百元大鈔裡的懂得;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認真地、體麵地活著,然後把那份溫暖,悄悄傳給下一個人,像水流一樣,在街角彙成暖流,溫暖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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