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古刹初逢,心藏利刃
在那雲遮霧繞的棲霞山深處,宛如隱匿著一個與世隔絕的神秘世界,古刹“無相寺”就靜靜矗立在這片空靈之地。寺牆早已斑駁陸離,像是歲月親手繪就的一幅抽象畫,暗生的青苔如同一片片綠色的絨毯,悄然爬上牆角,給這座古老的寺廟增添了幾分清幽與滄桑。唯有簷角的風鈴,在穿山而過的風中,發出空靈悠遠的聲響,那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隧道,似在低語著亙古不變的“空”之真諦。
義工劉彆,是個約莫三十歲的男子,麵容清臒,仿佛被生活這把無情的刻刀削去了多餘的圓潤。他的眼神深處,沉澱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疲憊如同陰霾般籠罩著他,探尋的光芒在其中若隱若現,而那潛藏的鋒利,恰似一把隱藏在鞘中的利刃,不經意間便會透出絲絲寒意。他可不是什麼虔誠的信徒,來到這無相寺做義工,與其說是尋求心靈的慰藉,倒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自我放逐,或者直白點說,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接近”行動。
此刻,在他背包的深處,藏著一柄磨得鋥亮的匕首,那匕首的觸感冰涼刺骨,仿佛是他仇恨的凝結,時刻提醒著他此行背負的沉重目的——尋找一位法號“空寂”的老僧。
空寂禪師,在這無相寺可是個傳奇般的存在,雖是掛單雲遊僧,卻早已名滿叢林,被尊為大德。傳聞中,他智慧如海,對“空”理的領悟已達化境,仿佛早已超脫塵世,破儘諸相。然而,在劉彆心中,這位高僧卻與一個冰冷刺骨的名詞緊密相連:見死不救。
時光回溯到十五年前,劉彆的父親,一位遭遇了世間不公、被逼至走投無路的商人,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長途跋涉來到這無相寺,一心尋求空寂的點化與開解,渴望能在這深山古刹中獲得心靈的解脫,找到一絲活下去的勇氣。然而,據說當時空寂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諸法空相”,便無情地閉門謝客。滿心絕望的父親,在下山不久後,便鬱鬱而終,隻留下年幼的劉彆,在這世間獨自承受著失去父親的痛苦,以及那如影隨形、與日俱增的怨恨。
在劉彆眼中,這所謂的“空”,不過是冷漠的遮羞布,是推諉責任的借口,更是害死父親的元凶!他在心中暗暗發誓,要用自己的方式,讓這位“空寂”的禪師,親身體會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痛徹心扉”,什麼是無法回避的“殘酷現實”!
這日清晨,薄霧如同輕紗般彌漫在山間,尚未消散。劉彆正在齋堂後劈柴,那動作機械而又帶著一股狠勁,每一斧落下,都像是要把心中的壓抑與憤怒發泄出來,斧刃砍在木柴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他內心痛苦的呐喊。
就在這時,一個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院門口。此人身著洗得發白的灰布僧衣,仿佛歲月的滄桑都沉澱在了這樸素的衣衫之中。他麵容平和寧靜,皺紋如同古樹的年輪,一圈圈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記錄著無數的滄桑與智慧。而他的眼神,卻清澈得如同山間的清泉,一塵不染,仿佛能洞穿世間萬物的本質。沒錯,正是空寂禪師。
“阿彌陀佛。”空寂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像是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瞬間穿透了清晨的寂靜,讓劉彆劈柴的動作猛地僵住。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撞進那雙清澈無波的眼眸裡,不知為何,心頭沒來由地一緊,仿佛自己內心深處隱藏的所有心思,都在這一瞬間被對方看透,毫無遁形之地。
“師父。”劉彆急忙垂下眼,像是做賊心虛一般,放下手中的斧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水,可微微顫抖的語調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空寂的目光輕輕掃過劉彆劈好的柴堆,那柴堆整齊地碼放著,像是等待檢閱的士兵。隨後,他的目光又落回劉彆緊握斧柄、指節已然發白的手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笑容裡沒有絲毫的審視與評判,卻飽含著洞悉一切後的悲憫,仿佛在看著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
“施主心中藏有鋒刃,劈柴亦如劈心,何苦來哉?”空寂的聲音如同山間的清風,輕輕拂過劉彆的心頭,卻又像是一把銳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析著他內心的症結。
劉彆心中猛地一震,仿佛被人戳中了最敏感的神經。他強自鎮定,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辯解道:“師父說笑了,我隻是在乾活,哪有您說的那些心思。”
空寂並未糾纏於劉彆的辯解,隻是緩步走近,他的步伐輕盈而沉穩,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塵世與超脫的邊緣。他的目光投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那山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仙境。他的聲音空靈而悠遠,仿佛從另一個時空傳來:“世人皆苦,苦於執著。執著於財色名利,是為‘有相’之苦;執著於解脫煩惱、求證菩提,亦是‘有相’之苦。佛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相’,便是你我心中種種執念、分彆、妄想所構築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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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彆忍不住心中的憤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反駁道:“師父是說,連我父親當年遭遇的不公、痛苦,也是虛妄的‘相’?所以他來求您,您一句‘空相’就打發了他,任他墜入絕望的深淵?”話語間,壓抑了十五年的怨毒如同火山噴發般幾乎要噴薄而出,那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是憤怒,也是對父親深深的痛惜。
空寂的目光終於完全落在劉彆臉上,那清澈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快得如同流星劃過夜空,讓人幾乎無法捕捉,隨即又歸於深潭般的平靜。他並未直接回答劉彆的質問,隻是緩緩開口,聲音如同暮鼓晨鐘,在這寂靜的山間回蕩:“施主此刻所見之‘相’——父親的痛苦、貧僧的‘冷漠’、你心中的仇恨——不正是你自己目光停留、執念所係之處嗎?目光所及,皆是牢籠。破此牢籠,非關他人,唯在自心。‘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如來者,本自具足之真如自性也。”
劉彆的心,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擊中,五臟六腑都在劇烈震顫。老僧的話,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地刺向他內心最堅固的堡壘——仇恨。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衣襟下的匕首,那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回神,可空寂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卻讓他第一次對自己十五年來堅定不移的信念產生了動搖。難道自己這十五年來,真的隻是活在自己構建的仇恨牢籠之中,作繭自縛?
第二節:落葉聽禪,執念如磐
接下來的日子裡,劉彆依然留在寺中做義工,可他的心境卻愈發複雜,像是陷入了一團迷霧之中,找不到方向。他就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默默地掃地、挑水、擦拭佛像,每一個動作都機械而麻木。然而,他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追尋著空寂的身影,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又像是在試圖從老僧的一舉一動中,找到那能證明自己複仇正當性的蛛絲馬跡,找到他偽善與冷漠的證據。
空寂的生活簡單得如同一張白紙,卻又蘊含著無儘的深意。每日淩晨,當第一縷曙光尚未照亮大地,他便早早起身,靜靜地坐在蒲團上,閉目靜坐參禪,仿佛與這天地融為一體,沉浸在那深邃的佛法世界裡。日中一食,過午不食,他嚴格遵循著佛門的清規戒律,用這種簡樸的生活方式,磨煉著自己的身心。午後,他或是為前來求法的寥寥香客開示佛法,那開示的話語,如同一盞盞明燈,照亮著人們心靈的黑暗角落;或是在庭院中緩步經行,腳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內心之上,感受著生命的律動與佛法的真諦。
一日午後,秋風蕭瑟,如同大自然奏響的一曲悲歌。金黃的銀杏葉紛紛飄落,宛如一隻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然後緩緩落地。空寂坐在古鬆下的一塊青石上,那青石仿佛也被歲月賦予了靈性,靜靜地承載著這位高僧的身影。劉彆則在不遠處清掃落葉,他手中的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揮動著,心思卻全在空寂身上。
一片葉子打著旋兒,慢悠悠地飄落,恰好落在空寂的膝頭。空寂輕輕拈起葉子,對著陽光舉起,那葉子的葉脈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仿佛是大自然繪製的一幅精妙地圖。
“施主,看此落葉。”空寂的聲音平和而又充滿力量,如同山間的溪流,緩緩流淌進劉彆的心田。“世人見它,或悲秋之肅殺,或喜其色彩之美,或思其化泥護花之德。此皆‘相’也。落葉本身,可有悲喜?可有美醜?可有功德?它隻是因緣聚合而生,因緣離散而落,如是而已。此即‘空’之本意——非虛無,乃無自性,無實存不變之體,緣起性空。”
說罷,他輕輕鬆開手指,那片葉子便如一隻自由的鳥兒,飄然墜地,融入了泥土之中。
“執著於落葉之‘相’——無論是悲是喜是讚是毀——便是將虛幻認作真實,自縛於其中。你執著於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執著於貧僧的‘不作為’,執著於父親的‘悲慘’,不正如執著於這片落葉的形態與意義嗎?它們都已逝去,留下的,隻是你心中不斷加固的‘相’。”
劉彆停下手中的掃帚,目光緊緊盯著那片落在泥土上的葉子,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老僧的話,像一把無形的刻刀,試圖剝開他層層包裹的怨恨,觸動著他內心最深處的防線。
“破相,談何容易!”他聲音乾澀,仿佛喉嚨裡被塞進了一把沙子。“師父您修行多年,自然看得開。可我父親的血淚,我的痛苦,難道是假的嗎?一句‘空相’,就能抹殺一切?”
空寂的目光投向遠山,那眼神深邃悠遠,仿佛能看穿時間與空間的界限。“真假亦是相。佛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破相,並非否定現象的存在,而是洞悉其虛幻不實的本質,從而不再被其所轉,不再為其所苦。你父親的痛苦是真,你的怨恨是真,但若執著不放,便如抱薪救火,薪不儘,火不滅。此苦,非命運強加,實乃心之自縛。六道輪回,眾生皆苦,菩薩畏因,凡夫畏果。執著於過去的‘果’,正是製造未來新‘苦’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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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彆沉默了,內心陷入了激烈的交戰。理智告訴他,老僧說的確實有道理,那是一種超越世俗恩怨的智慧,如同夜空中的北鬥星,指引著心靈的方向。但情感上,那柄冰冷的匕首,父親臨終前絕望的眼神,卻像一條條毒蛇,不停地啃噬著他的心,讓他無法輕易放下心中的仇恨。破相?說得輕巧!這血海深仇,如何能空?他在心中不斷地質問著,仿佛陷入了一個無法掙脫的泥沼。
第三節:古井映心,暗湧殺機
寺中有一口千年古井,宛如一位沉默的曆史見證者,靜靜地守望著這座古刹。井水清冽甘甜,據說這井水有著神奇的魔力,能映照人心。一日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大地上,給萬物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劉彆挑水歸來,在井邊放下水桶,疲憊地坐在井台上歇息。
他下意識地探頭望向井中,水麵如鏡,清晰地映出他疲憊而充滿戾氣的麵容。那眼底深處的仇恨,在平靜的水麵上顯得如此猙獰刺目,仿佛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他被自己的倒影嚇了一跳,猛地後退一步,仿佛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就在這時,空寂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他身後,如同一個無聲的幽靈,卻又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氣場。
“施主在井中看到了什麼?”空寂的聲音依舊平和,如同微風拂過湖麵,不起一絲波瀾。
劉彆定了定神,沒好氣地說:“看到了我自己,一張苦大仇深的臉!”那聲音中帶著一絲自嘲,又有幾分無奈。
空寂走近井沿,也探頭望去。水麵同樣映出他蒼老而平靜的麵容,眼神清澈無波,仿佛一泓深不見底的清泉,能洗淨世間一切塵埃。
“貧僧看到的,亦是自己。”空寂緩緩道,“井水無心,隻是如實映照。美醜妍媸,喜怒哀樂,皆是照影者自心所現。你見己麵猙獰,是因心中有猙獰;貧僧見己麵平靜,是因心中此刻)無波瀾。此井,便是你的心。你心中的‘相’——仇恨、痛苦、懷疑——扭曲了你所見的世界,讓你活在自我構建的地獄裡。若能‘破’掉心中這些堅固的‘相’,所見之世界,自然不同。佛說‘心淨則國土淨’,此之謂也。”
劉彆的心,再次被重重撞擊,仿佛被一顆炮彈擊中。他看著井水中空寂那平靜無波的倒影,再對比自己那扭曲怨毒的麵容,一股巨大的羞慚和無力感湧上心頭。難道這十五年的仇恨,真的隻是自己在折磨自己?父親若泉下有知,是希望自己沉淪仇恨,還是解脫自在?
然而,那匕首的冰冷觸感再次將他拉回現實。一個聲音在他心底瘋狂地呐喊:不要被這老和尚蠱惑!他是在用大道理開脫自己的罪責!他是害死父親的幫凶!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殺機,在短暫的動搖後,反而更加熾烈地燃燒起來。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忍受這種內心的煎熬,他需要一個時機,一個無人打擾的絕佳時機,讓空寂麵對他無法再以“空相”回避的現實——血的現實!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而決絕,仿佛已經下定了必死的決心,那是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第四節:月夜驚雷,血染袈裟
機會在一個暴雨將至的深夜悄然來臨。狂風呼嘯著席卷山林,仿佛要將世間萬物都卷入它的憤怒之中。樹木在風中瘋狂地搖曳,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鬼哭狼嚎,讓人毛骨悚然。寺中僧眾早已在這狂風的肆虐下安歇,整個寺廟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仿佛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