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淩晨的鑰匙聲——藍光裡的冷暴力
寒露的冷雨像撒了把碎冰，砸在防盜門上劈啪響。蘇晴摸出鑰匙時，指節凍得發僵，鑰匙孔都對了三次才插進去——右腳踝的淤青還在疼，是下午趕項目報告時，在公司樓梯間踩空崴的，當時同事要送她，她還硬撐著笑：“沒事，我老公會來接。”現在想想，這話比腳踝還疼。
玄關的聲控燈亮了又滅，第三次亮起時，蘇晴終於看清客廳沙發上的人影——李偉蜷在沙發裡，手機屏幕的藍光在他臉上晃得像鬼片特效，正對著屏幕裡喊麥的主播猛刷“火箭”。“回來了。”他的聲音混著主播“感謝我李哥”的嘶吼，眼睛都沒抬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滑得飛快，仿佛那上麵有金條。
蘇晴踢掉高跟鞋，鞋跟撞在鞋櫃上發出悶響，他才舍得瞥過來一眼，目光掃過她沾了泥點的褲腳，又落回屏幕：“怎麼搞的？下班踩泥坑了？”蘇晴沒力氣答，扶著牆挪到沙發邊，想借點支撐，結果李偉像被燙到似的往旁邊挪了挪，充電線從他腿上滑下來，差點纏到蘇晴的腳踝：“彆擋著線，我這手機快關機了。”
茶幾上的外賣盒還沒收拾，裡麵的蝦爬子是蘇晴早上出門前特意買的——上周李偉還念叨“想吃海鮮”，她特意早起去早市挑的活蝦，現在蝦殼發黑，西蘭花蔫得像被霜打了的抹布，旁邊的米飯早就硬成了石頭。“今天部門重組，裁了三個人。”蘇晴把公文包扔在茶幾上，包帶掃過外賣盒，濺出幾滴發臭的湯汁，“我差點也被裁，熬了三個通宵改的方案，總算保住崗位。”
李偉“哦”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點了下，又送出去一個“火箭”。主播的感謝聲炸響時，他咧開嘴笑，露出兩顆虎牙——這曾是蘇晴最心動的表情，當年她就是因為這兩顆虎牙，覺得他“陽光又可愛”，現在卻覺得像兩根細針，紮得她太陽穴突突跳。“你沒被裁就行，”他終於舍得關了直播，卻又點開短視頻，“我們學校下周要評優秀教師，我得趕緊刷點‘教育乾貨’視頻，湊夠學習時長。”
蘇晴的喉嚨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連呼吸都費勁。她扶著沙發扶手想站起來，腳踝一軟，差點摔下去，李偉終於抬頭：“怎麼了？上班坐著還能崴腳？我站著講課一天，腿都沒你金貴。”他說著，又低頭刷起視頻，這次是“如何快速哄老婆”的教程，蘇晴看著屏幕裡的“三步哄好生氣女友”，再看看眼前這個連“疼不疼”都懶得問的男人，突然覺得特彆滑稽。
臥室的台燈亮著，蘇晴翻醫藥箱時，發現碘伏瓶子上的保質期還是去年的——上次她切菜傷了手，血流得止不住，李偉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說“小口子貼個創可貼就行”，最後是她自己裹著滲血的紗布，一瘸一拐去的社區醫院。鏡子裡的女人眼下掛著青黑，襯衫第二顆紐扣鬆了線，晃得像她搖搖欲墜的婚姻，手指上的戒指也鬆了，去年戴還正好，現在能在指頭上轉圈圈。
淩晨三點，蘇晴被客廳的響動驚醒。她扒著門縫看，李偉正蹲在冰箱前，拿出她特意留的排骨湯——那是她周末燉的，想讓他早上喝了去上班，結果他連熱都沒熱，直接對著鍋沿喝，湯汁順著下巴滴在地板上，像條惡心的小溪。“明天有早課，幫我熨下襯衫。”他抹著嘴喊，語氣像在吩咐保潔阿姨，“就那件藍色條紋的，上次家長會穿的那件。”
蘇晴望著窗外的雨，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夜。那時他們還住在租來的小房子裡，牆皮都掉渣，她加班到十點，一出公司就看見李偉舉著傘在公交站等，傘歪得自己半邊身子都濕了，見了她就把她的手塞進他的羽絨服口袋，哈著氣說：“凍壞了我的設計師可怎麼辦？我還等著穿你設計的婚紗呢。”現在她成了部門主管，他成了重點中學的“骨乾教師”，房子換了大的，婚紗卻沒影了，話也少得像快斷了的線。
第二節：褪色的電影票——褶皺裡的舊時光
霜降那天，蘇晴收拾衣櫃，在最底層翻出個鐵盒子——是當年李偉送她的戀愛紀念盒，外麵畫著歪歪扭扭的愛心，裡麵塞著他們的“愛情證據”：第一次約會的奶茶杯、他寫的蹩腳情書、還有張泛黃的電影票。票根上印著《愛樂之城》，2018年的跨年場，座位號是最後一排的角落，票根背麵有李偉的字：“蘇晴說，以後每個跨年都要一起看電影，還要看最後一排，偷偷牽手。”
“發什麼呆？”李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裡拿著條領帶，皺巴巴的像團鹹菜，“幫我係下，今天要開家長會，家長群裡說要穿得正式點。”蘇晴走過去，手指穿過他襯衫的領口，觸到他後頸的痣——以前她總說這是顆“福氣痣”，說“以後我們家的福氣都靠它了”，現在卻覺得隔著層砂紙，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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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六我同學聚會，一起去唄？”蘇晴的指甲在領帶上輕輕劃著，那是她去年生日送他的禮物，一千多塊，他平時舍不得穿，隻有開家長會才拿出來。李偉對著鏡子整理頭發，發膠噴得能反光：“不去，要備課。”他突然想起什麼，拍了下腦門，“對了，我媽說想過來住幾天，她膝蓋不好，說想讓你陪她去看看醫生。”
蘇晴的手頓了頓，領帶在她手裡打了個死結。婆婆每次來，都像來“視察敵情”：嫌她“下班晚不顧家，女人家總往外跑像什麼樣子”；嫌她“花錢買沒用的綠植，占地方還費水”；上次更過分，偷偷把她畫了一半的設計稿當廢紙賣了，理由是“堆在桌上看著亂”。“我下周要交競標方案，每天都得加班到很晚……”
“讓你媽來幫忙不行嗎？”李偉打斷她，一把扯下領帶扔進洗衣籃，領帶撞在籃子邊緣，發出啪的一聲，“整天就知道工作，家裡的事一點不上心。我媽膝蓋疼，你陪她去醫院怎麼了？這不是你當兒媳該做的嗎？”他說著，又拿起手機刷起家長群，“你看人家張老師，又在群裡發家長輔導技巧了，人家也是女老師，怎麼就沒你這麼多事？”
蘇晴沒再說話，默默把領帶從洗衣籃裡撿出來，鋪平放在熨衣板上。熨鬥的蒸汽冒出來，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突然想起，當年李偉追她時，說“以後家裡的活我全包，你就負責設計美美的東西”，現在他連自己的領帶都懶得熨，還覺得她“事多”。
聚會那天，蘇晴獨自去了ktv。包廂裡的老同學都在曬娃曬旅行：張莉曬出全家去馬爾代夫的照片，王浩炫耀兒子考了年級第一，輪到蘇晴時，她舉起酒杯，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和李偉最近在忙裝修，準備換個大點的房子，以後有機會請大家來玩。”沒人注意她無名指上的戒指鬆得厲害，晃得像隨時會掉下來，也沒人注意她酒杯裡的酒，一口都沒喝。
散場時，林薇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樓梯間：“晴晴，你彆硬撐了行不行？上次我去你們學校辦事，看見李偉跟他們教研組的張老師在咖啡館吃飯，兩個人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張老師還給他遞紙巾，他接過來的樣子，比接你的電話積極多了。”蘇晴的酒瞬間醒了，手都在抖：“他們就是同事，張老師幫他改了公開課的課件，他請人家吃飯感謝一下而已。”
“我不是說他出軌，”林薇的聲音發澀，眼圈都紅了，“我是說，他看張老師的眼神，比看你有光。你加班到淩晨回家，他連杯熱水都不給你倒；張老師說一句‘課件有點難’，他能熬夜幫人改到兩點。晴晴，你彆自欺欺人了。”
蘇晴回到家時，李偉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頭歪在靠墊上，手機屏幕還亮著，是和張老師的聊天記錄：“今天的公開課多虧你幫忙，不然我肯定評不上優秀教師”“周末有空嗎？想請教下論文的寫作技巧，你上次發表的那篇寫得真好”。沒有曖昧的話，卻比曖昧更紮心——他願意花時間請教同事，願意陪同事吃飯，卻連聽她說句話都覺得麻煩。
蘇晴把鐵盒子裡的電影票翻出來，輕輕放在李偉的枕頭邊。她想，或許他看到這張票，會想起當年的跨年，想起他們說過的話。結果第二天早上，票根還在原地，隻是被他的胳膊壓出了道深深的折痕，像道永遠抹不去的傷口。
第三節：遊戲裡的推塔聲——發燒時的“priorities”
小雪的周末，蘇晴發著高燒，躺在床上渾身發抖。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是醫院的催款短信——她的醫保卡綁定了李偉的手機，按理說他應該收到提醒，可他連個電話都沒打。她掙紮著起身想倒杯水，剛扶著門框站起來，就聽見客廳傳來激烈的叫喊：“推塔啊！輔助跟上！你在夢遊嗎？”
李偉戴著耳機，手指在遊戲手柄上翻飛，電視屏幕上的《王者榮耀》英雄正在廝殺，他的臉漲得通紅，對著麥克風吼：“打野彆送！再送這局就輸了！”蘇晴扶著牆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才舍得摘了一隻耳機，眉頭擰成疙瘩：“怎麼了？沒看見我正忙嗎？飲水機沒水了，你叫個外賣送桶水吧，我這局快贏了。”
“我發燒了，39度。”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渾身冷得像掉進了冰窖。李偉終於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盯著屏幕：“又發燒？上周不剛感冒過嗎？你怎麼這麼嬌氣？”他從茶幾抽屜裡翻出盒退燒藥，扔在她麵前的地板上，藥盒在地板上滑了老遠，“自己看說明書吃，一次兩片，多喝水。我這局馬上就結束了，結束了再給你倒杯水。”
蘇晴彎腰去撿藥盒，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藥盒上的保質期是去年冬天的，是李偉上次感冒剩下的，她看著這盒過期的藥，突然想起前男友趙宇——當年她痛經疼得打滾，趙宇也是這樣隻顧著打遊戲，說她“矯情”，最後她提了分手，以為找個成熟穩重的老師會不一樣，結果不過是換了個人，換了個遊戲，一樣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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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設計稿攤在書桌上，是熬了三個通宵的競標方案，主題是“家的溫度”，上麵畫著溫暖的客廳，沙發上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笑得很開心。可現在，她覺得這個主題比冰塊還冷。“李偉，我們談談。”蘇晴走到客廳，站在沙發邊，擋住了他的視線。電視屏幕上的英雄正在被追殺，血量越來越少，李偉的聲音陡然拔高：“談什麼？沒看見我正忙嗎？這局輸了，我們戰隊就掉段位了！”
“我們離婚吧。”蘇晴的聲音很輕，卻像炸雷一樣在客廳裡響。
李偉的遊戲手柄“啪”地掉在地上，電池都摔出來了。他盯著蘇晴的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愣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發什麼瘋？就因為我沒給你倒水？還是因為我沒陪你去醫院？我不是說了嗎，等我打完這局就幫你……”
“是因為我發燒39度，你關心的卻是你的遊戲能不能贏；是因為我加班到淩晨回家，你連句‘累不累’都懶得說；是因為我跟你說話，你永遠在看手機、玩遊戲、跟同事聊天；是因為我們四目相對時，你連假裝微笑都覺得麻煩。”蘇晴的眼淚掉下來，砸在地板上，“李偉，我們之間已經沒有話了，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客廳的掛鐘敲了十二下，聲音沉悶得像喪鐘。李偉突然笑了，從錢包裡掏出張銀行卡，扔在茶幾上：“是不是缺錢了？這裡麵有五萬塊，你先拿著，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彆鬨離婚了，多丟人啊，我媽下周就來，她要是知道我們要離婚，肯定會生氣的，她的膝蓋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