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十二樓的揮手
陳默第一次撞見兒子在窗邊揮手時,油煙機的轟鳴聲正蓋過客廳的動畫片。他端著剛炒好的西藍花走出廚房,看見陳樂樂踮著腳扒著十二樓的落地窗,小胖手在玻璃上劃出模糊的弧線,奶聲奶氣地喊:“藍叔叔再見~”
“跟誰再見呢?”陳默把菜盤放在餐桌上,圍裙上還沾著番茄醬。樂樂剛滿三歲,說話漏風,總把“蝴蝶”叫成“胡蝶”,但這聲“藍叔叔”卻咬得格外清楚。
樂樂轉過身,圓臉上沾著餅乾渣:“穿藍衣服的叔叔呀,他每天都來陪我玩。”他指著空蕩蕩的窗外,那裡隻有被風吹動的空調外機,在玻璃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陳默的心輕輕沉了一下。他們住的嘉和園12棟是老樓,電梯常壞,十二樓的窗外除了晾衣繩就是灰蒙蒙的天,彆說人,連隻鳥都少見。“樂樂看錯啦,外麵沒人。”他摸了摸兒子的頭,指尖觸到汗濕的胎發——這孩子從小就怕熱,一緊張就滿頭汗。
可接下來三天,每天下午四點十五分,樂樂都會準時跑到窗邊。有時舉著積木給“藍叔叔”看,有時唱幼兒園教的兒歌,最後必定揮著小手說再見。陳默偷偷觀察過,窗外除了偶爾掠過的麻雀,什麼都沒有。
第五天傍晚,他終於忍不住了。樂樂剛說完再見,他就一把將兒子拽到懷裡,手心的汗蹭在樂樂的衣領上:“樂樂,告訴爸爸,那個叔叔長什麼樣?”
樂樂的大眼睛眨了眨,伸手比劃:“穿藍衣服,戴帽子,笑起來有酒窩。”他突然指著陳默的胸口,“像爸爸這樣的扣子!”
陳默的呼吸頓住了。他今天穿的的確是件藍色工裝,胸前有顆銅紐扣——那是他在汽修廠當組長的製服。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他小時候也總戴頂藍色鴨舌帽,照片還在老家的相冊裡壓著。
“外麵沒人啊。”他的聲音發顫,抱著樂樂的手臂越收越緊,“樂樂是不是做夢了?”
樂樂突然癟起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爸爸凶我……藍叔叔就是在嘛!”他掙脫陳默的懷抱,跑到沙發角落抱起布偶熊,“叔叔說爸爸忙,他陪我玩。”
陳默僵在原地。這句話像根冰錐紮進心裡——這個月他隻休過一天假,每天早出晚歸,樂樂經常是在托兒所睡熟了才被接回家。窗外的天色暗下來,路燈的光透過玻璃照在地板上,像道慘白的分界線。他走到窗邊,手指撫過樂樂剛才扒過的地方,玻璃上還留著淺淺的指印。
十二樓的風帶著鐵鏽味,吹得晾衣繩上的襯衫嘩嘩作響。陳默盯著對麵樓的牆,突然發現七樓的空調外機上,停著一隻藍得發亮的東西,在暮色裡像枚掉落的星星。
第二節:監控裡的空白
物業辦公室的熒光燈嗡嗡作響,王經理把監控硬盤塞進主機時,指甲縫裡還沾著煙絲。“陳師傅,不是我說你,十二樓哪可能有人?”他點開視頻進度條,畫麵裡的12棟外牆像條灰色的蛇,“上個月剛換的高清攝像頭,彆說人了,連隻蚊子都拍得清。”
陳默的手指在褲腿上蹭了蹭。為了調監控,他特意請了半天假,工裝袖口還沾著機油。屏幕上的時間跳到下午四點,十二樓的窗外空蕩蕩的,隻有風吹動的窗簾影子。
“看,啥都沒有吧。”王經理叼著煙笑,“小孩子想象力豐富,說不定是看動畫片看的。”
陳默沒說話,眼睛死死盯著屏幕。四點十五分,他家的窗簾突然被拉開道縫,樂樂的小臉出現在窗邊,小手揮了揮。就在這時,畫麵裡閃過一抹藍光,快得像錯覺。
“倒回去!”他按住王經理的手,“剛才那一下!”
視頻倒放,藍光再次出現——是隻蝴蝶,翅膀藍得發綠,停在空調外機上。樂樂的手伸出窗外時,它還扇了扇翅膀,像在回應。
“就這?”王經理嗤笑,“一隻蝴蝶而已,至於這麼緊張?”
陳默的心跳卻更快了。他認得這種蝴蝶——去年妻子林晚在世時,他們帶樂樂去植物園,講解員說過,藍閃蝶隻生活在南美熱帶雨林,國內根本不可能見到,更彆說在這老小區的空調外機上。
“王哥,再調前幾天的。”他的聲音發緊,“最好是早上七點的。”
監控畫麵切換到上周三。清晨的露水還掛在窗台上,一隻藍閃蝶停在樂樂的嬰兒車防曬罩上,翅膀上的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色。陳默突然想起,那天他急著上班,樂樂抱著嬰兒車的欄杆哭,說“藍叔叔還沒走”,他當時以為是孩子鬨脾氣,狠狠凶了兩句。
“這蝴蝶有點怪啊。”王經理突然湊近屏幕,“你看它停的位置,每天都在你家窗外,像打卡似的。”他指著蝴蝶翅膀的邊緣,“而且這紋路……怎麼看著像人臉?”
陳默的後背倏地竄起一股寒意。放大畫麵,藍閃蝶的後翅上確實有兩個對稱的斑點,像雙眼睛,中間的翅脈勾勒出鼻子和嘴的形狀,笑起來真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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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物業時,陳默在小區花壇邊撞見對門的張奶奶。老太太拄著拐杖,看見他就歎氣:“小陳啊,你也彆太拚了。”她往12棟的方向努努嘴,“前陣子總看見樂樂一個人在窗邊發呆,怪可憐的。”
陳默的心像被針紮了下。張奶奶突然壓低聲音:“說起來也邪門,上周我起夜,看見你家陽台上有藍光,像個人影似的……”
他猛地抬頭,張奶奶卻擺擺手:“老眼昏花了,說不定也是蝴蝶。”她顫巍巍地走開,拐杖在地上敲出“篤篤”聲,像在敲他的心。
回到家,樂樂正坐在地毯上畫畫。紙上是個藍色的人形,腦袋是圓形,身體像隻巨大的蝴蝶翅膀。“這是藍叔叔。”樂樂舉著蠟筆,“他說爸爸今天會早回家。”
陳默的喉嚨發緊。他今天請了半天假,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第三節:蝴蝶的指紋
陳默在汽修廠的工具櫃裡翻出個舊相機。那是林晚生前用的,鏡頭上還貼著她喜歡的貓咪貼紙。他把相機架在陽台的花盆後麵,鏡頭對準客廳的落地窗——他要拍清楚那隻蝴蝶,或者說,弄清楚這隻蝴蝶到底是什麼。
工友老趙湊過來,嘴裡的煙味嗆得人皺眉:“陳哥,還在琢磨你家那蝴蝶呢?”他遞過來罐可樂,“我二舅是看風水的,要不叫他來給你看看?”
陳默搖搖頭,手指摩挲著相機冰涼的金屬殼。林晚生前是生物老師,總說他“疑神疑鬼”,要是她還在,肯定知道這藍閃蝶是怎麼回事。去年她查出血癌時,還笑著說:“等我走了,就變成隻蝴蝶來看你們。”
那天下午,相機果然拍到了藍閃蝶。它停在窗台上,翅膀張開又合上,像在打暗號。更奇怪的是,樂樂把積木堆成小橋時,它就停在橋洞下;樂樂畫太陽時,它就飛到畫紙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