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晨還想再問些什麼，病房的門卻再次被推開。陸然穿著白大褂走進來，手裡抱著許茹惠的病曆夾，金絲眼鏡在床頭燈的反射下透出溫和的光。“小晨，”他的目光落在舒晨眼下的青黑，語氣裡帶著醫者特有的關切，“阿姨的情況我看過了，心臟手術很成功，送來得非常及時。”
舒晨立刻站起身，語氣裡帶著感激：“謝謝你，陸然哥。”
陸然搖搖頭，翻開病曆夾指著上麵的各項數據：“主要是送醫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包巧克力，“你臉色太差了，是不是一夜沒睡？術後病人需要靜養，你也要注意身體。”
舒晨接過巧克力，指尖觸碰到他掌心的溫度，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卻被站在一旁的肖明函儘收眼底。“你們認識？”他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窗外的雨水。
陸然這才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是職業性的微笑：“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舒晨不敢看肖明函的眼睛，她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還算不算得上是朋友，“這位是陸醫生，我媽媽之前的主治醫生，他......”她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一直都很照顧我們。”
“你好，”肖明函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要碰到陸然握著病曆夾的手指，“肖明函。”
陸然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對方掌心傳來的冷意，以及那毫不掩飾的審視目光。“陸然，”他推了推眼鏡，語氣依舊溫和。
肖明函沒說話，隻是目光沉沉地落在陸然方才觸碰過舒晨的那隻手上。空氣裡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連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都變得急促起來。
“阿姨術後需要絕對靜養，”陸然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指尖在病曆夾上點了點，目光轉向病床，“我去護士站拿最新的檢查報告。”他刻意將視線掠過肖明函緊握成拳的左手，語氣帶著職業性的周全，“小晨，有事隨時按呼叫鈴。”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已轉身走向門口，白大褂的下擺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
陸然離開後，病房裡隻剩下肖明函和舒晨相對無言的沉默。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在空氣中拉扯，肖明函的目光落在舒晨攥緊巧克力包裝紙的手上。“我先去處理一下工作上的事。”他忽然開口，聲音比來時柔和了些，“阿姨這邊……”
“你去忙吧。”舒晨立刻打斷他，語氣裡透露出一絲急切，“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的事就不麻煩你了！”
說完，她自己先愣住了。肖明函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像被烏雲遮蔽的星辰。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舒晨以為他會決絕地轉身離開，卻聽見他低聲說：“那你注意休息，我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病床上沉睡的許茹惠身上，喉結滾動了一下：“我給阿姨安排了一間特護病房，那裡環境會好一點。”他慢慢轉身，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護工晚點會過來，病房在頂樓，很安靜。如果你不想見我，我……”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隻是說：“我儘量不來打擾你。”
說完，他沒再看舒晨，轉身推門離開。門板合上的輕響，像一片羽毛落在舒晨心上，卻壓得她喘不過氣。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床頭櫃的保溫桶上，折射出暖黃的光。舒晨盯著那道光，直到它慢慢移動，照亮肖明函留下的白色紙袋。號，連顏色都是她偏愛的淺灰色。她想起昨晚自己穿著濕衣服在醫院奔波的狼狽，想起他當時微微皺起的眉頭，心臟某個角落忽然變得又酸又軟。
十分鐘後，病房門被敲響。進來的是一位穿著乾淨製服的中年阿姨，手裡拿著病曆夾，笑容溫和：“請問是舒晨小姐嗎？我是肖先生安排的護工，姓李。”
李阿姨熟門熟路地檢查了許茹惠的輸液管，又拿出體溫計測了體溫，動作專業又輕柔。“肖先生交代了，阿姨術後需要絕對靜養，”她一邊記錄數據，一邊說，“頂樓的特級病房有獨立的康複區，那邊環境很好，比這裡更適合療養。”
舒晨咬著唇，看著李阿姨熟練地調整著病床的高度，忽然想起母親以前總說，照顧病人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照護得不夠細心，反而延誤病情。但肖明函卻連這些細微的地方都考慮得那樣周到。
“李阿姨，”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您的看護費……”
“肖先生已經預付了三個月的費用，”李阿姨抬頭笑了笑，“他說您不用擔心錢的事，好好陪著你媽媽就好。哦對了，他還說，如果您有其他方麵的任何要求，隨時可以告訴護士站，他都已經打過招呼了。”
舒晨沒再說話，默默走到窗邊，正好看到樓下肖明函的黑色轎車彙入車流。陽光落在他的車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她想起那晚母親哭著說的話，想起肖明函在花房裡溫柔的吻，想起昨夜他渾身濕透卻穩穩抱起母親的背影。仇恨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可肖明函的關懷卻像陽光，一點點滲透進藤蔓的縫隙裡。
“舒小姐，”李阿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肖先生很在乎你，有這樣的男朋友，可真幸福！”
舒晨回過頭，看見李阿姨已經將肖明函帶來的燕窩粥熱好，香氣在病房裡彌漫開來。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喉嚨發緊，什麼也說不出來。
也許，她該給肖明函一個解釋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放下仇恨的可能。
她走到病床邊，輕輕握住母親的手。許茹惠的指尖依舊有些涼，卻比昨夜溫暖了些。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母女倆交握的手上，也照在床頭櫃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燕窩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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