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陸然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塊抹布。
舒晨回過神，慌忙低下頭：“沒什麼。”
陸然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沉默了一下，輕聲道：“小晨，我知道阿姨的心思，你應該也了解我的心意！”他頓了頓，“那個肖總……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好受。如果……如果你還沒準備好，沒關係，我可以等。”自從上次他見到肖明函起，他就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那段時間，他看著那個男人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有她看向他時，眼裡藏不住的溫柔與愛意，他就知道在這場還未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戰役裡，自己輸得很徹底。雖然心裡很不舍，但是他尊重她的選擇，真心地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就在他以為他就要在錯失所愛的遺憾裡度過餘生時，沒想到上天竟然又給了他一次爭取的機會。
雖然他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有了一次站在她身邊的機會。而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輕易放手。
“我這個人很笨，什麼事都是後知後覺。”他溫柔地看著舒晨，說話的聲音比平時還要低了幾分，“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實習醫生，你媽媽是我接診的第一個病人。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小女孩，小小的肩膀上背著一個大得有些誇張的帆布包，額頭上全是汗水，一邊抓著你媽媽的手，一邊跟我描述病情，明明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卻強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樣子。後來總在病房的走廊上碰見你，小小的一個，剛擠出電梯就往病房裡跑，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卻總是把保溫桶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有次你蹲在病房門口啃饅頭，看見我來查房，慌忙把麵包往身後藏，嘴邊還沾著饅頭渣，臉上卻笑得那樣天真。”他頓了頓，嘴角牽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我那時候隻覺得，這個小姑娘真倔啊，卻沒發現自己每次路過你媽媽的病房的時候，腳步總會不由自主地慢下來，查房的時候，也喜歡在有你的病房裡多停留片刻。”
“後來你媽媽出院，我總是忍不住關注你媽媽的病情，‘順帶’關注你們母女倆的生活境況。這些年，我一直以為這些關注不過是基於對病患的關心而已，是醫生的職業本能。直到他的出現……直到我看到你看他時的眼神，那藏不住的愛意，讓我心驚。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心底的某一處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這些年對你超出尋常的關注，從來都不是什麼職業本能。原來，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水流聲不知何時停了，廚房裡隻剩下老式冰箱低沉的嗡鳴。兩個人離得不算近，但舒晨依舊能聞到陸然身上殘留的消毒水味，混雜著淡淡的甘草香——那是他常喝的潤喉茶的味道，熟悉得讓人安心卻不會讓人心跳失序。
“我知道你心裡裝著彆人，”陸然的聲音裡帶著真誠相待的體諒，“也知道你現在對我隻有感激。可我還是想告訴你，舒晨，我喜歡你。”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格外認真，“如果你願意往前走一步，我會站在你能看到的地方等你。如果你不願意，我也會一直等，直到你想明白為止。”
他沒有讓她“忘記過去”，也沒有要她立刻接納自己，而是用最溫和的方式，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舒晨終於抬起頭，目光正巧撞進他帶著期許的眼眸裡。那裡麵沒有肖明函眼中的銳利與熾熱，隻有像春日暖陽般的包容。可正是這份毫無攻擊性的溫柔，讓她心裡湧起更深的愧疚。
“陸然哥，”她的聲音很輕，卻充滿感激，“謝謝你。真的！但我現在……心很亂，沒辦法給你一個純淨的開始。”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他的眼眸還是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去。片刻之後，他強撐起一個笑容，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小時候那樣自然：“沒關係，小丫頭，心亂了可以慢慢理。我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等！”
他將手中的抹布放進水池裡，俯身清洗起水池裡的碗碟，故作輕鬆地說：“彆給自己太大壓力，就當……多了個隨時能找你一起吃餛飩的朋友，好不好？”
舒晨望著他溫和的側臉，喉嚨裡像堵著一坨棉花，隻能用力點了點頭。
窗外的蟲鳴聲漸起，老城區的夜色漫過窗欞，將兩人之間那句未曾說出口的“抱歉”，輕輕埋進了沉默裡。
夜深了，陸然告辭離開。舒晨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裡五味雜陳。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回到閣樓。月光透過小窗灑進來，照亮了這方小小的天地。
窗台上那盆小雛菊在夜風裡搖曳，看起來依舊那麼有生命力。花盆邊上有兩滴小小的水漬，應該是給小雛菊澆水時留下來的。她看著那兩顆小小的印子，眼淚瞬間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地板上。
她不知道那兩滴印子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但是她能想象到那人給小雛菊澆水時，那小心翼翼卻又笨拙的模樣。
還有樓下的廚房，他到底什麼時候過來收拾的？他那麼愛乾淨的人，是怎麼忍著油汙，把廚房的角角落落都一點一點清理乾淨的？
她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張紙條，上麵是肖明函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那熟悉的字跡，心口一陣抽痛。
窗外的風很輕，帶著夏末最後一絲溫熱，吹得窗簾輕輕晃動。舒晨將紙條緊緊地攥在手心裡，環抱著自己坐在床上，眼淚無聲地滑落。
愛與恨在她心裡糾纏，像一團燃燒的餘燼，燒得她遍體鱗傷。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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