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茹惠的生命仿佛沙漏中飛速流逝的細沙,她的清醒時間越來越少,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格外艱難。舒晨日夜守候在病床邊,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身體和精神都在無聲地崩塌。
她強迫自己吞咽食物,卻食不知味;強撐著精神對母親微笑,笑容卻像易碎的琉璃,一碰即碎。絕望如同病房裡揮之不去的消毒水氣味,絲絲縷縷,纏繞著她,勒得她幾乎窒息。
夜裡,她不敢睡熟,總怕錯過母親的任何一點動靜。心電監護儀上跳動的曲線,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每一次微小的波動,都能讓她心跳加速。
長期的睡眠不足和精神緊繃,讓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眼下的烏青越來越濃,整個人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這天清晨,她準備去護士站取藥,剛走出病房沒幾步,腳下突地一軟,仿佛整個世界驟然傾斜、旋轉。刺眼的走廊燈光在她視野裡碎裂成光斑,耳邊似乎傳來李阿姨一聲急促的驚呼“舒小姐!”,接著便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舒晨再次醒來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病房潔白的天花板,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隻是這裡不是母親的病房。她發現自己躺在另一間病房的床上,手背上紮著輸液的針頭。眩暈感還未完全散去,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綿軟無力。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響起。
舒晨艱難地轉過頭,看見陸然坐在床邊,眉頭緊鎖,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他還穿著便裝,顯然是剛從家裡趕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和……一種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責備。
“陸然哥……”舒晨的聲音嘶啞乾澀,“我……我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陸然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你把自己熬暈了!要不是李阿姨發現得及時,叫了醫生,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不再是往日溫潤如玉的樣子。他俯視著她,語氣嚴厲得近乎苛責:“舒晨!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你還要不要命了?阿姨躺在那裡需要你,可如果你先倒下了,誰來照顧她?”
舒晨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這是陸然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和,聲音裡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硬。可舒晨聽著,心裡卻莫名地湧上一股暖意。她知道,他是真的擔心她。
“對不起,陸然哥……”她的聲音微弱,帶著濃濃的歉意,“讓你擔心了。”
看到她蒼白著臉道歉的樣子,陸然心裡的火氣瞬間消了大半,隻剩下深深的無奈和心疼。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床邊,動作輕柔地握住了她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聲音也緩和下來,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奈:“小晨,我不是要罵你。我隻是……心疼。看著你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我……”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懇切,“答應我,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行嗎?為了阿姨,也為了……所有關心你的人。至少,按時吃飯,該休息的時候休息一會兒,彆把自己當鐵打的。”
舒晨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熱和那份沉甸甸的關切。這份來自朋友的、帶著心疼的責備,像寒夜裡的一簇篝火,讓她冰冷絕望的心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暖意。她含著淚,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幾天,陸然幾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一有空就來病房。他不再隻是默默幫忙,而是強硬地“接管”了一部分照顧許茹惠的工作,逼著舒晨按時吃飯、休息。有時舒晨說“不累”或是“睡不著”,他就會直接把她按回休息床上,語氣不容置喙:“這裡有我,你現在必須睡覺。”
舒晨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雖然偶爾會覺得被“管束”,但更多的是感激。
這天午後,陽光難得地明媚,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暖洋洋的。陸然走進病房時,看到舒晨正坐在窗邊發呆,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
“要不要出去走走?”陸然走到她身邊,輕聲問,“總在病房裡待著,對心情不好。”
舒晨看著母親沉睡中依舊憔悴的容顏,猶豫了一下。陸然堅持道:“就一會兒,讓李阿姨看著。你需要陽光,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他的眼神帶著不容拒絕的關切。
“去吧,舒小姐,舒太太這裡有我呢!”李阿姨也笑著說。
架不住兩人的勸說,舒晨終於同意出去透透氣。
樓下的小花園裡,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裡彌漫著青草和不知名小花的淡香。陸然找了一張長椅,讓舒晨坐下。
舒晨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微微蜷縮。她以為陸然是想跟她說母親的病情,心裡不由得又緊了緊,做好了接受壞消息的準備。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舒晨低著頭,看著自己磨得有些發白的帆布鞋,心裡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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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然卻並沒有開口談病情。他側過身,深深地看著舒晨。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下的烏青濃重,陽光也無法完全驅散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但她的眼神,在經曆了那麼多絕望後,依然清澈,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堅韌。
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放在手心,然後轉向舒晨,眼神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和緊張。
舒晨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抬起頭,眼裡滿是驚訝。
陸然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那個盒子。一枚樣式簡潔的鉑金戒指躺在裡麵,在陽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
“舒晨,”陸然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我知道現在說這個,可能不是最好的時機。阿姨還病著,你心裡肯定也很亂。”
他看著舒晨的眼睛,目光真誠而堅定:“但是我怕,我現在再不說,以後你更不會給我機會說了!”他微微傾身,聲音溫柔卻充滿力量,“你知道,我想照顧你,不是一時興起,是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的想法了。”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我知道你和那個肖總之間,可能有過一段過往,但那些都不重要。你們最終沒有走到一起,一定有你們的原因,那些我不想去深究,我也沒有資格去深究。”
“我隻知道,我喜歡你,我想給你一個家,一個安穩的、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家。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陪著你,我們一起麵對。我不想再看到你一個人硬撐著,不想看到你偷偷掉眼淚。”
他拿起那枚戒指,遞到舒晨麵前,眼神裡帶著一絲忐忑和滿滿的期待:“舒晨,嫁給我,好嗎?”
陽光落在陸然的臉上,他的眼神溫柔而堅定,話語樸實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陪伴和照顧,像涓涓細流,一點點滲透進舒晨乾涸的心田。在她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是他像一棵大樹一樣,為她遮風擋雨。
她不是鐵石心腸,陸然的好,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陸然哥……”舒晨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內心充滿了巨大的愧疚和茫然,但那份被珍視、被堅定選擇的溫暖感覺,是如此真實,如此誘人,讓她在絕望的深淵裡,本能地想要抓住這唯一的光亮。
她吸了吸鼻子,看著陸然緊張得微微泛紅的眼眶,最終,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陸然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帶著近乎虔誠的溫柔,將那隻冰涼的戒指,緩緩套進了舒晨纖細的無名指上。
戒指的尺寸剛剛好,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卻奇異地帶來了一絲安穩。
“謝謝你,小晨……謝謝你……”陸然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和哽咽,他緊緊握住舒晨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舒晨看著手指上那枚閃閃發光的戒指,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可不知怎的,在那片璀璨的光線下,她的腦海裡,卻不受控製地閃過肖明函的影子——他在花房裡溫柔的告白,他在雨夜裡受傷的眼神,他笨拙地為她煮麵時泛紅的耳根……
那些早已應該被掩埋的記憶,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微而尖銳的疼。
肖明函。
這個名字,連同他那雙深邃眼眸中看向她時的複雜情愫——心痛、隱忍、還有那份她不敢深究的深情,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戒指的光芒在淚眼中扭曲、變形,仿佛映照出的,全是那個悄然退場的身影。
她答應了陸然的求婚,手指上承載著一份沉甸甸的承諾和溫暖。
可她的心,卻在戒指套上的那一刻,不可抑製地,飛向了那個被陰影覆蓋的角落,飛向了那個被她親手推開的、沉默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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