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函看著舒晨刻意疏離的背影，心情瞬間跌落至穀底，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和澀然在胸腔裡蔓延開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她也許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親近，雖然明明已經完全擁有了她，但是她內心深處的某一隅，始終對他防備著。想到這裡，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痛得他無處可躲。
他沉默地看著她單薄的脊背，幾番猶豫，還是輕輕探過身，從背後將她溫軟的身體擁入懷裡，臉頰貼著她微涼的脖頸，聲音溫柔得近乎卑微：“好，我不問為什麼。也許……也許隻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也許是彆的什麼原因。但是舒晨……”
他頓了頓，將她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而鄭重：“我真的，很愛你。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地、徹徹底底地從心底接受我……讓我走進你的全部世界。”
感受著身後傳來的堅實心跳和滾燙體溫，聽著他近乎卑微的坦誠愛語，舒晨的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悄然從眼角滑落，迅速沒入枕芯，留下一點深色的濕痕。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假裝已然入睡。
……
周末的清晨，寒風裹著細碎的飛雨刮過街道，氣溫降得厲害。舒晨特意繞到商場，選了兩條厚實的羊絨毯子。一條給母親，一條給日夜照顧母親的護工李阿姨。
病房裡依舊彌漫著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氣味。
李阿姨接過毯子時，眼眶一下子熱了，她撫摸著那異常柔軟的麵料，眼裡滿是感激。她拉著舒晨到病房外間的走廊上，壓低了聲音連連道謝：“舒小姐，你實在太客氣了，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她做護工這麼多年，伺候過不少雇主，都是儘心儘力，畢竟都是是本分。但像這樣被細心惦記著，還收到如此貼心禮物，這還是頭一遭。
舒晨微笑著搖搖頭：“李阿姨，您彆這麼說。您照顧我媽媽一直都那麼用心，大多時候，甚至比我這個做女兒的都要細致耐心。我媽媽現在病情能穩定得這麼好，都是多虧了您。我現在每天要上班，隻能偶爾抽空過來，我媽這邊全靠您操心，我心裡都記著呢。”
“舒小姐，你言重了，這本來就是我的本職工作。”李阿姨擺擺手，語氣真誠，“而且……而且肖先生他……他額外給我開了那麼高的工資，我做的這些，都是應該的，有時候覺得拿這麼多錢，心裡還有些不踏實。”
舒晨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驚訝地看著李阿姨：“肖先生？李阿姨，我媽這次住院，您的工資……不是我一直……”
舒晨清楚地記得，母親第一次緊急住院時，是肖明函出麵請來的李阿姨，並且預付了所有費用。但後來母親病情反複，再次入院並轉為長期療養後，李阿姨的工資就一直是舒晨自己在定期支付了。
李阿姨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表情變得有些尷尬和懊悔。她猶豫了好一會兒，看著舒晨那疑惑的眼睛，歎了口氣，“唉……舒小姐，本來肖先生特意吩咐過，不讓我跟您說的。”
“哎呀，瞧我這記性！”李阿姨拍了拍自己的嘴，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其實……其實最早的時候，就是舒太太第一次入院的時候，肖先生就一次性預付了我半年的工資。後來舒太太第二次住院，肖先生怕你經濟上有壓力，又不肯接受他的幫助，就讓我跟您謊報了工資，實際上您支付的隻是一部分，剩下的差額都是他補的。一直都是肖先生的助理提前一個月準時打到我的卡上。”
舒晨徹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
李阿姨已經打開了話匣子，索性繼續說了下去，語氣裡充滿了感激：“後來你決定去找工作，肖先生的助理伊森先生又特意來找過我一次。他說我現在幾乎是24小時全程看護，比之前辛苦太多，除了周末你過來替我以外，幾乎沒什麼休息時間，所以肖先生把我的工資又往上提了整整一倍。”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感慨：“這還不算完……伊森先生還說，我長期住在醫院裡陪護病房也不是辦法，怕我顧不上家裡。所以肖先生特意讓伊森先生在醫院附近給我租了一套一居室的小公寓，環境特彆好，還讓我把我老伴和小孫子從老家接過來陪我，周末我能回去看看他們，總算還有個家的樣子了……哦，還有醫院這邊，肖先生也早就打點過了，給您母親安排的是最好的特殊護理服務。你媽媽雖然現在住的是普通病房，但其實享受的是一對一的專人照料……”
李阿姨後麵還說了些什麼，舒晨已經聽不太清了。
她整個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耳朵裡嗡嗡作響，腦海裡反複回蕩著李阿姨的話：
“謊報工資”、“大頭都是肖先生補”、“工資翻倍”、“租了房子”、“接家人過來”、“特殊護理”……
一個個細碎的安排，像拚圖一樣在她眼前飛速組合，最終呈現出一幅她從未看清過的、完整而充滿愛意的畫卷。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在她以為一直以來都是靠自己獨自苦苦支撐的時候，那個被自己狠狠推開、甚至無情傷害的男人，早已在她身後，為她，為她的母親，默默地、細致地鋪出了一條平坦的路。
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卻從未對她提起過隻字片語。
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不是嗎？那時候陸然的事也是一樣，自己那麼誤會他，傷害他，他也是這樣默默付出，不求回報，隻字不提。
一股巨大而洶湧的熱流猛地衝撞著她的心臟，酸澀、震撼、愧疚、以及無法言說的感動瞬間將她淹沒。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裡攥著給母親買的毯子，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了柔軟的絨毛裡，眼眶迅速泛紅，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
她想起昨天晚上，他提出要陪她來醫院時的期待眼神，想起他被拒絕後的失落，想起他抱著她說“我真的很愛你”時的溫柔……她也終於明白，昨夜他那句“也許是我做得不夠好”的背後，藏著的，是怎樣一份沉甸甸、卻沉默無聲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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