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茹惠的手指輕輕覆在舒晨手背上,掌心帶著常年待在病房裡的微涼,卻又透著實打實的暖意。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從舒晨開始工作以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和之前不一樣了。原本蒼白灰敗的臉頰,如今透著健康的紅暈。雖然今天眉宇間帶著些許疲憊,眼下的淡青色顯示她昨夜可能沒休息好,但昔日那雙總是盛滿憂愁和壓力的眼眸裡,此刻卻閃爍著她許久未見的、充滿希望的光彩,像是陰霾天空裡透出的幾米陽光。
“晨晨,”許茹惠的聲音很輕,卻充滿了關切,“上班,累不累啊?”
“不累,媽,挺好的。”舒晨搖了搖頭,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柔軟而真實的笑容:“剛開始是有點手忙腳亂,不過,現在已經適應的差不多了。”
隨即,她開始興致勃勃地跟母親分享起辦公室裡的趣事,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我在公司認識了個叫晏子的同事,她可厲害了,什麼問題都能教我。之前我的報表做不好想,險些被領導罵,還好有晏子幫忙,我才過關。還有跟我一起進公司的兩個實習生,他們也幫了我很多。我們辦公室裡的工作氛圍很棒,每天都會遇到新鮮事。我們部門有個同事,特彆有意思,有一次差點把咖啡潑到經理身上,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還有啊,帶我的那位李經理,人特彆好,很有耐心,也教了我很多東西……”
她絮絮地說著,挑選著那些輕鬆愉快的片段,避開了初入職場的壓力和不易。
許茹惠靜靜地聽著,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時不時點頭應一聲“那真好”“晏子是個好姑娘”,眼神裡的擔憂一點點化開,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女兒能找到生活的支點和活力,這比什麼都讓她安心。
傍晚時分,窗外的天色愈發陰沉,不久,天空又飄起了淅淅瀝瀝的細雨,冷風一吹,溫度仿佛又驟降了幾度。雨滴敲打著玻璃窗,發出細密的聲響。
舒晨原本想等雨小些或者停了再離開,但眼看著雨勢非但沒有減小,反而越下越大,街麵上到處是一片雨霧迷蒙。
許茹惠看著窗外,眉頭擔憂地蹙起:“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現在路上肯定又濕又滑,你明天還要過來,這樣來回跑太辛苦了,今晚就彆回去了,在醫院將就一晚吧。”
舒晨猶豫了一下,看著母親擔憂的眼神,又看了看窗外絲毫沒有減弱跡象的大雨,終於點了點頭。她拿出手機,給肖明函發了一條消息:「雨太大了,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去,我今晚留在醫院陪她,不回去了。」
消息剛發送成功,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複:「好!」
沒有任何疑問,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有一個迅速而乾脆的“好”字。舒晨看著這個字,眼前仿佛浮現出他此刻或許正在書房工作的側影,心裡那陣因李阿姨的話而掀起的波瀾再次翻湧起來,混合著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意。
晚上,舒晨本想睡在李阿姨平時睡的那張陪護床上,但許茹惠擔心舒晨睡不習慣,影響睡眠,後天上班會很累,於是堅持讓舒晨和自己一起擠在病床上。
好在病床足夠寬,母女兩人又都身形消瘦,擠在一起倒也不算太勉強,反而顯得格外親密。
病房裡熄了燈,隻有從走廊透過來一點微弱的光線。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聲聊著天,她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擠在一張床上,夜話家常了。舒晨像小時候一樣,歪過頭,輕輕靠在母親瘦削卻溫暖的肩膀上,感受著那份久違的安心與幸福,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愛擠在我床上睡,非要跟我一起睡,還要聽故事才肯閉眼。”許茹惠慈愛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頰和頭發,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柔:“有一回你偷喝了家裡的米酒,臉紅紅的,抱著我的胳膊說你惡心想吐,把我嚇得夠嗆,誤以為你發了高熱。”
舒晨靠在母親肩上,鼻尖蹭著柔軟的被角,心裡暖烘烘的,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滿屋舊家具的家。她閉著眼笑出聲:“我哪有那麼調皮?”
“怎麼沒有?”許茹惠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繼續給她講她小時候的趣事,比如如何不肯睡覺,如何偷偷把不喜歡的吃胡蘿卜偷偷拿去喂給鄰居家的兔子。偶爾,話題會不經意間觸及舒晨的父親,許茹惠的語氣比過去平和釋懷了許多,但聲音依舊會不由自主地哽咽。
“你爸那時候啊,最疼你了,出差回來再累,也得先把你舉過頭頂轉兩圈……”
舒晨聽出母親提到父親時,聲音裡強忍著的傷感,又想起母親從前提起肖氏時,那句“他們害了你爸”的咬牙切齒。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酸、澀、疼混在一起,攪得她喘不過氣。
她心裡默默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和愧疚。她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卑劣的小偷,一邊享受著母親的溫情,一邊接受著肖明函毫不掩飾的愛意;一邊知道母親對肖家的芥蒂,一邊又貪戀著肖明函給的溫暖。
她小心翼翼地夾在至親與摯愛之間,兩邊都深感虧欠。對母親,她隱瞞了肖明函的付出,也無法坦然訴說自己的感情;對肖明函,她因為母親的心結而無法全心回應,甚至一次次地推開他。
這種撕裂感讓她無所適從,隻能在黑暗中,依偎著母親,將翻騰的情緒死死壓在心底,任由無聲的歎息在胸腔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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