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鹽霜裹屍驚朝野】
鹹陽東郊,灞橋驛。
曾經,這裡是官道上最繁忙的驛站之一,人來車往,喧鬨異常。然而,如今的景象卻讓人毛骨悚然,仿佛這裡已經被時間遺忘,變成了一片死寂的墳場。
寒風呼嘯著,卷起地上的積雪,形成一個個小型的雪暴,狠狠地抽打在驛站那扇斑駁的木門上。木門在狂風中搖搖欲墜,發出陣陣嗚咽般的悲鳴,仿佛是在訴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悲慘故事。
驛站周圍的空氣異常凝重,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排泄物的惡臭,以及一種令人作嘔的、混雜著鹹腥與金屬甜膩的古怪氣味。這股味道讓人聞之欲吐,仿佛是無數生命在這裡終結後留下的最後一絲氣息。
驛站大院中央,一口巨大的鐵鍋傾覆在地,粘稠灰白的粟米粥混合著冰碴,潑灑在凍結的泥地上。粥液邊緣,倒伏著十幾具身著破舊冬衣的流民屍體。屍體姿態扭曲,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口鼻處糊滿暗紅色的粘稠冰霜,在慘淡的晨光下閃爍著詭異的銀灰色光澤。最駭人的是裸露的皮膚,凡接觸過粥液之處——手、臉、脖頸——皆呈現出大片大片灰白色、如同厚厚鹽霜般的結晶!結晶之下,皮肉焦黑潰爛,深可見骨!
“鹽…鹽裡有毒!”一個僥幸未分到毒粥、縮在牆角的老婦嘶聲哭喊,枯槁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地上散落的幾隻粗麻布袋。布袋口敞開,露出裡麵色澤青灰、顆粒粗大的鹽塊。其中一隻布袋上,赫然烙著一個清晰的“巴”字火漆印!
“巴氏鹽?是巴氏賑災的鹽!”圍觀人群中響起壓抑的驚呼,隨即化作憤怒的浪潮,“喪儘天良!連賑災的鹽都下毒!”“殺了巴清!為鄉親報仇!”
馬蹄聲如雷,廷尉府的皂隸和少府黑甲銳士幾乎同時趕到,粗暴地分開人群。李由臉色鐵青,看著滿院鹽霜裹屍的煉獄景象,胃裡翻江倒海。章邯的親信屬官趙成更是麵無人色,指著那“巴”字鹽袋,聲音尖利:“人贓並獲!巴氏以毒鹽賑災,戕害百姓!速報少府卿與相國!封鎖所有巴氏鹽鋪!緝拿…”
“封鎖?”一個清冷的女聲穿透喧囂,如同冰泉擊石。巴清一身墨色勁裝,不知何時已立於驛站殘破的牌樓之下,公輸衍如影隨形。她無視趙成驚愕的目光,徑直走到一具孩童屍體旁,蹲下身。那孩子不過五六歲,小臉凍得青紫,口鼻處的暗紅鹽霜下,一雙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地望著鉛灰色的天空。
巴清染著暗金血痕的右手伸出,指尖並未觸碰屍體,而是懸於孩童口鼻上方的鹽霜結晶之上。左臂衣袖下,巫紋驟然亮起微光。
“毒?”她聲音冰冷,指尖淩空一引!
嗤——!
一縷極其細微、閃爍著銀灰色光澤的粘稠液體,竟從孩童口鼻的鹽霜結晶中掙紮著被抽出!如同活物般懸浮於巴清指尖三寸之處,緩緩蠕動,散發出刺鼻的甜腥汞氣!
“此非鹽毒,”巴清指尖輕彈,那縷汞液落入公輸衍及時遞上的水晶瓶中,發出“滋”的輕響,“乃是水銀煉製的‘凝汞霜’!遇熱則融,入體則蝕骨爛腑!”她起身,目光如寒冰利刃,掃過趙成慘白的臉,“巴氏鹽,粗糲微苦,產自蜀中鹽泉,何來此等陰邪之物?這‘巴’字印…”她染汞的指尖點向鹽袋,“墨跡未乾,火漆猶溫,分明是新烙上去的!”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語,一名赤霄墨者從驛站馬廄角落拖出一名被捆成粽子的驛卒。驛卒嚇得屎尿齊流,指著趙成嘶喊:“大人饒命!是…是趙大人的手下昨夜逼小的烙的‘巴’字印!還給了小的十斤鹽當封口…”
“血口噴人!”趙成厲聲尖叫,拔刀欲斬驛卒!
“錚!”一枚青銅算珠破空而至,精準地擊飛趙成手中鋼刀!公輸衍緩緩收回手,袖中機括輕響。
李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巴清環視滿院慘狀,聲音陡然拔高,響徹死寂的驛站:
“真凶以賑災之名,行絕戶之實!毒鹽裹汞霜,嫁禍我巴氏,更要借流民之口,將這亡秦的毒,撒遍關中!”
【二、人偶藏鹽噬魂咒】
相府地室,寒氣刺骨。數十盞青銅人魚燈吞吐著幽藍火焰,將李斯端坐紫檀木案後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繪有九州河山的漆壁上。案上,水晶瓶中那縷“凝汞霜”在火光下幽幽流轉。旁邊,幾隻“巴”字鹽袋被粗暴撕開,粗糲的青灰色鹽粒散落。李由垂手立於側,臉色依舊難看。
“凝汞霜…非蜀鹽所能有。”李斯的聲音低沉平緩,枯瘦的手指拈起一粒鹽,湊近燈焰。鹽粒在高溫下微微發黑,散發出一絲極淡的、不同於海鹽井鹽的土腥氣。“此鹽色澤青灰,顆粒粗糲如砂,雖經粗煉,卻隱帶…岩層深處的陰冷。非海,非井,倒像是…礦鹽。”
“礦鹽?”李由皺眉,“我大秦礦鹽,僅驪山皇陵附近有少量開采,專供殉葬陶俑塗身,秘不示人,更嚴禁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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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李斯眼中寒光驟然一閃!如同漆黑夜空中劃過的冷電!他猛地將手中鹽粒擲入水晶瓶內!
滋啦——!
鹽粒如同流星一般墜入“凝汞霜”之中,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並沒有像人們預期的那樣迅速溶解。相反,這粒小小的鹽粒卻像是火星濺入了滾燙的油鍋,引發了一場劇烈的反應!
隻見瓶中的那縷銀灰色汞液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猛地沸騰起來!無數細密的銀灰色氣泡如泉湧般從瓶底冒出,它們相互碰撞、爆裂,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仿佛是一場激烈的狂歡派對。
隨著氣泡的不斷湧現和爆裂,一股比之前更加濃烈的甜膩腥氣如同一股洪流般瞬間彌漫開來。這股味道讓人感到一陣惡心,仿佛是無數腐爛的屍體和血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然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在那沸騰的汞液中心,一個極其模糊、扭曲痛苦的人臉輪廓若隱若現。這張臉看起來像是在無聲地哀嚎,它的五官被極度扭曲,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那模糊的輪廓在汞液中不斷地晃動,讓人毛骨悚然,仿佛這張臉隨時都會從汞液中掙脫出來,向人們撲來。
“怨念纏鹽!魂毒入汞!”李由失聲驚呼!這鹽中不僅摻了汞霜,更被煉入了生魂怨念!難怪死者麵目扭曲如見鬼魅!
“查!”李斯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金鐵交鳴,“所有涉案鹽袋!剖開夾層!一片布屑也不許放過!”
相府暗衛如狼似虎撲向鹽袋。鋒利的薄刃劃開粗麻布麵,露出內裡灰白色的夾層襯布。襯布被小心剝離,抖落一地鹽粒。
“稟相爺!”一名暗衛聲音帶著驚疑,捧起一隻被剖開的鹽袋。夾層襯布已被剝離,但內層粗糙的麻布上,赫然洇透著一片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的——暗紅色汙漬!汙漬浸透布紋,顏色暗沉近黑,散發著一股極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正是灞橋死者七竅流出的那種汙血!
李斯瞳孔驟縮!不等他下令,暗衛的刀刃已精準地切入那片汙血浸透的麻布夾層!
刀刃劃過,發出輕微的“嘶啦”聲。布帛被層層挑開。
就在刀尖觸及最內層時——
噗!
一個極其輕微的、如同戳破魚鰾的聲響。
緊接著,一個約三寸長、用慘白色不知名皮革縫製而成的——人偶,從夾層破口處掉了出來,落在冰冷的青石地磚上!
人偶無麵,僅在頭部位置用墨線畫著兩個歪斜的叉,象征空洞的眼窩。軀乾扭曲,四肢被細密的紅線緊緊捆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偶的腹部,高高鼓起,裡麵似乎塞滿了東西。而人偶的心口位置,赫然插著一根三寸長的、通體漆黑、刻滿扭曲符文的——骨針!
“血祭人牲偶!”公輸衍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從李由身後陰影中走出,蹲下身,用特製的銀鑷小心撥弄人偶,“白皮乃未足月嬰孩背脊皮硝製!紅線浸染了產難婦之血!腹中所塞…”他用鑷子尖端極其小心地刺破人偶鼓脹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