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基之下,青銅鼎殘片的搏動聲,在“楚”字凝成的瞬間,戛然而止。死寂,比之前的轟鳴更令人心悸的死寂,籠罩了被暴雨蹂躪的懷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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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清終於支撐不住,身體猛地一晃,向後倒去。赤霄軍統領一步搶上,扶住她冰冷如鐵的身軀。她那隻浸染毒沼的右臂無力垂下,指尖滴落的已不再是黑液,而是粘稠如膏、散發著金屬腥氣的烏黑血汞,砸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如同為某個注定的結局敲響的喪音。她臉色慘白如金紙,唯有那雙眼睛,在暴雨中依舊燃燒著,死死盯著那四個仿佛汲取了她生命精華才得以顯形的讖言。
“亡秦必楚……”她嘴唇無聲地翕動,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瘋狂、洞悉一切的弧度。
【三:讖台燼書夯土埋鼎)】
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夜,終於在黎明前耗儘氣力,化作冰冷的雨絲。懷清台上,那四個由劇毒黑液凝成的“亡秦必楚”鳥蟲篆,在晨光熹微中,非但沒有被雨水衝刷淡化,反而如同吸飽了夜色的墨玉,色澤愈發沉暗幽深,每一個扭曲的筆畫都仿佛在無聲地蠕動、咆哮,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詛咒之力。
巴清靠坐在竹棚內臨時鋪設的軟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沉靜,隻是那沉靜之下,是萬丈寒淵。她的右臂被厚厚的、浸透了墨者秘製解毒藥膏的麻布緊緊包裹,形狀僵硬詭異,如同燒焦的枯木。每一次微弱的脈搏跳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酸麻與刺痛,提醒著她昨夜那場與劇毒和讖言的搏殺。
“掌事,此乃不祥之兆,大凶之讖!若傳入陛下耳中……”赤霄軍統領單膝跪地,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與殺意,“昨夜在場之人,皆可……”他做了個抹喉的手勢,眼中寒光閃爍。
墨者矩子也躬身道:“此等邪讖,顯於懷清台,禍及巴氏,更危及社稷!必須立刻毀去!以新土覆之!以火焚之!絕不可留痕跡!”
巴清的目光掠過那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又緩緩掃過台下那片被黑液汙染、寸草不生的焦黑土地。晨風帶著雨後的濕冷,吹動她鬢角散亂的發絲。她沒有回應屬下的進言,隻是沉默著,仿佛在聆聽地底深處那死寂的、再無聲息的青銅鼎殘片。
良久,她緩緩開口,聲音因虛弱而沙啞,卻異常清晰:“矩子。”
“屬下在。”
“取……雲夢澤心毒沼淤泥十車。”
矩子一愣,眼中掠過不解,但立刻躬身:“諾!”
“統領。”
“屬下在!”
“調三百囚徒營力士,持……玄鐵重錘。”
統領眼中精光一閃:“諾!”
“再備,”巴清的目光投向遠處驪山地宮的方向,聲音更冷,“備……地宮秘製‘焚石火油’百桶。”
……
日上三竿。懷清台周圍,氣氛肅殺如臨大敵。
三百名上身赤裸、肌肉虯結的囚徒營力士,如同沉默的石像,分列台基四周。他們手中緊握的並非尋常鐵錘,而是沉重的玄鐵八角錘,錘頭烏沉沉無光,帶著濃重的煞氣。
十輛覆蓋著厚重油布的大車停在台側,車轍深深陷入泥地。油布下散發出濃烈刺鼻的、混雜著劇毒與腐朽的惡臭,正是來自雲夢澤心那片死絕之地的毒沼淤泥。
百桶黑漆漆、散發著刺鼻硫磺與火油氣息的“焚石火油”整齊碼放,桶壁上烙著驪山地宮的玄鳥暗記。
巴清在兩名赤霄軍攙扶下,重新站到了高台邊緣。她看著那四個在日光下仿佛要活過來的詛咒之字,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覆泥。”她下令。
囚徒力士們立刻行動起來。沉重的油布被掀開,露出下麵黑綠粘稠、翻滾著氣泡、散發著致命惡臭的毒沼淤泥。力士們用特製的長柄木勺,將那些汙穢不堪、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泥漿,一勺勺,潑向那四個巨大的讖言!
滋滋滋——!
毒泥與黑色汞字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劇烈的反應!刺鼻的白煙升騰而起,如同無數怨靈在蒸騰!那四個原本沉凝如墨玉的大字,竟如同活物般劇烈地扭曲、掙紮起來,發出無聲的尖嘯!汙穢的泥漿迅速覆蓋其上,將它們徹底淹沒、包裹,形成一片不斷蠕動、冒著毒煙的惡心泥沼。
“起錘!”巴清的聲音穿透刺鼻的煙霧。
“嗬——!”三百力士齊聲暴喝,聲震四野!
沉重的玄鐵重錘被高高掄起,在日光下劃出冰冷的弧線,然後帶著開山裂石的狂暴力量,狠狠砸向那片被毒泥覆蓋的台基!
轟!轟!轟!
錘落如雷!碎石迸濺!
每一錘落下,都伴隨著泥漿飛濺,毒煙升騰!那被毒泥包裹的讖言似乎在重擊下發出無聲的哀鳴,台基劇烈震顫!覆蓋其上的毒泥被砸得四散飛濺,露出下麵被錘擊得坑坑窪窪、甚至裂開縫隙的石基,而那四個詛咒之字,在錘擊與毒泥的腐蝕下,竟真的開始模糊、崩解!
“焚油!”巴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更顯決絕。
早已準備好的赤霄軍立刻上前,將一桶桶粘稠漆黑、氣味刺鼻的“焚石火油”潑灑在剛剛被重錘砸擊過的、遍布碎石坑窪和毒泥殘跡的台基之上!火油迅速滲透,流淌,將碎石、泥土、殘存的毒泥徹底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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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清接過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火苗在她蒼白的麵容上跳躍,映照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眸。
她看著這片被詛咒、被毒染、被重創、又被火油浸透的台基,如同看著一個必須被徹底埋葬的噩夢。
火把脫手,劃出一道刺目的紅光,落向那片浸透火油的廢墟。
轟——!
衝天的烈焰瞬間爆燃!赤紅色的火舌如同憤怒的巨蟒,瘋狂地舔舐、纏繞著整個台基西南角!火油猛烈燃燒,發出劈啪爆響,毒泥在高溫下被焚化,蒸騰起更加濃烈、帶著刺鼻焦臭與金屬腥氣的滾滾濃煙!那濃煙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直衝雲霄,在驪山的上空凝聚不散,如同一個巨大的、痛苦的問號,又像一隻垂死的、詛咒的眼睛!
烈焰熊熊燃燒,足足燒了一個時辰。待火光漸熄,濃煙散儘,台基西南角已化為一片焦黑的、散發著高溫餘燼的廢墟。原本滲血凝字的石壁被徹底焚毀、砸爛,隻剩下扭曲變形、焦黑開裂的猙獰殘骸。
“夯土。”巴清看著這片廢墟,聲音平靜無波。
早已準備好的新土混合了特製的石灰和丹砂粉末)被一車車運來。囚徒力士們揮舞著沉重的夯錘,喊著整齊的號子,將新土填入那片焦黑的廢墟,再夯實、砸平!塵土飛揚,汗流浹背。
巴清一直站在原地,看著那片承載著詛咒的石基被徹底鏟平、被烈焰焚毀、最終被新的黃土覆蓋、夯實,重新變得平整、堅實,仿佛昨夜那驚心動魄的一切從未發生。
然而,就在最後一層新土被夯實,發出沉悶回響的瞬間——
嗡……嗚……
一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嗚咽,自新夯的、尚帶著餘溫的土層之下,幽幽地傳了上來!
如同被埋葬的巨獸在哀鳴!
如同斷裂的琴弦在泣血!
如同……那被深埋地底的青銅鼎殘片,在發出最後的不甘與悲鳴!
那嗚咽聲低沉、斷續,帶著穿越萬古的蒼涼與怨懟,清晰地鑽入巴清的耳中,更仿佛直接敲擊在她的心頭!隻有她能聽見。
她垂在身側、被層層包裹的右手手指,在無人察覺的陰影裡,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仿佛在回應那來自地底的悲鳴。她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目光掠過那片嶄新的夯土,投向更遠處驪山主峰的方向,眼底深處,一絲比青銅更冷硬、比汞毒更幽邃的光芒,一閃而逝。
讖言已埋,悲鳴未絕。這亡秦必楚的詛咒,究竟是天命?還是人謀?懷清台下的秘密,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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