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坊間雞鳴相聞。
淩雲睜眼,身下痛楚已轉為沉鈍,尚可忍耐。他徐徐吐納,動作緩滯卻堅定地撐坐起身。
那卷《國朝紀略》靜置枕畔,“國朝”二字刺目。昨夜震撼未消,然驚惶無益。當務之急,是在這錯置的新唐立住腳跟。
而第一步,便是回到那曾予他杖責之地——縣衙。
原身記憶提供著本能。他尋出那身漿洗發白、臀股處顏色略深的青黑公服,仔細穿戴,束緊革帶。複握住那根冰冷水火棍,粗糙木質感提醒著身份。
推門,吱呀聲裡,晨間濕潤氣息裹著涼意湧入肺腑。
鄰舍張媼正在灑掃庭除,見他出門,駭然道:“淩郎?這…便能行走了?”
“勞媼掛心,皮肉傷,將息兩日便好。”淩雲擠出個還算沉穩的笑,勉力使步伐不顯蹣跚,“往衙中點卯。”
“去罷去罷…見了明府多叩首,慎言…”老媼叮囑聲漸遠。
他略頷首,彙入漸蘇的街衢。早市販夫推車軋軋,食肆蒸騰熱氣。多有識得這身公服並怪異步態者,投來各色目光——好奇、漠然,乃至一絲不易察的輕蔑。胥吏,賤籍,官家爪牙,百姓眼中既畏且鄙之物。
他目不斜視,忍痛挪向那青灰高牆圍著的縣衙角門。
自角門入,即衙役班房。已聚了七八個同樣裝束的漢子,或倚牆嗬欠,或擦拭棍棒,或低聲交談。見淩雲至,嘈雜驟歇,眾目睽睽。
氣氛微妙。含同情,有看客,亦多漠然。
一高壯虯髯漢子率先打破沉寂,聲若洪鐘:“呦!淩小子?竟爬得起來?某還當你須臥半月光景!”此乃快班頭目趙雄,人喚趙大胡子。
淩雲依記憶微躬:“趙頭兒。皮糙耐打,不得已。”
旁側一瘦高吊梢眼漢子嗤笑:“耐打是好,隻恐腦殼未打靈光。鄭娘子那案,明府可還懸心。”此人是孫五,素與淩雲不睦。
淩雲未應,默然退至角落佇立。
此時,一著青衫吏服、麵貌精乾中年人持冊而入,目掃全場,眾皆肅立。此乃掌考勤的王書吏。
“點卯!”王書吏聲不高,自有威儀。
“張魁!”
“到!”
“李四!”
“到!”
…
“淩雲!”
“…到。”淩雲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