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引著新“買”的小婢小荷,一路緘默,回到他在縣廨旁賃居的陋室。
推開吱呀作響的板門,一股獨身男子居所特有的、混雜著些許黴塵的氣息撲麵。屋內陳設依舊簡陋,一榻一桌一凳,牆角堆著些雜什,略顯淩亂。
小荷怯生生跟在他身後,瘦小身軀幾欲蜷縮,一雙大眼不安地打量這將成為“新家”的所在,手指緊張地絞著破舊衫角。
淩雲見她這般情狀,心下暗歎。異世之魂,於“買人”之事,終難坦然。他儘量使聲氣溫和些:“至矣。日後…你便暫居於此。”
指了指屋內:“此間為正寢,某居之。旁側小室,乃偏廈,堆了些物事,收拾一番你住。”又指院角一低矮棚屋,“彼處是灶間,炊爨之所。溷軒在院牆最那頭。”
言罷,略頓,瞧著小荷汙濁的衣衫與沾滿塵土的頭發,複道:“灶間鑊中有水,你自去舀些熱湯,好生盥洗。櫃內…似還有件某往日舊衣,你暫且穿著。”
小荷聞之,慌忙頷首,聲細若蚊:“…是,阿郎。”
“喚…公子即可。”淩雲被這聲“阿郎”叫得渾身不適,補道,“日後不必動輒跪拜。某此處無許多規矩。且去盥洗罷。”
小荷怯怯覷他一眼,似覺這位“阿郎”與所想不同,仍乖順往灶間去了。
淩雲則動手收拾偏廈。房內堆著些破舊農器、柴薪並雜什,積塵頗厚。他費力將物事歸攏至角落,灑掃一番,勉強清出片可棲身之地。
未幾,小荷盥洗畢歸。換上了淩雲過於寬大的舊衣,袖袴皆挽數道,露纖細腕踝。洗去汙垢後,麵容清秀不少,濕發貼額,雖仍瘦弱,終有了幾分少女的潔淨模樣。
見淩雲在為她收拾房間,駭了一跳,忙上前:“公、公子!讓婢子來!”
淩雲亦未堅持,讓至一旁。小荷便手腳麻利地拭去餘塵,複將地麵灑掃一遍,動作甚為嫻熟,顯是做慣活計。
收拾罷偏廈,小荷又主動收拾正寢,拭桌擦椅,整理臥榻,將淩雲幾件衣物疊放齊整。淩雲在旁看著,竟有些插不上手。
眼見天色向晚,淩雲撫了撫咕鳴的腹部,問道:“可會炊爨?”
小荷連忙點頭:“會的,公子。在家時,皆是婢子…炊食。”
“甚好,灶間甑中還有些米,牆角有點葅菜,你看著做些吃食。”淩雲實不慣指使人,補道,“做你我二人的份。”
小荷應了一聲,複鑽入灶間。未幾,內裡便傳來生火、淘米、斫菜的聲響。
淩雲坐於屋內,聽著外間動靜,看著被收拾得略顯齊整的居所,忽有種奇異之感。這冰冷簡陋的暫居之所,似首回有了點“家”的氣息,縱這氣息是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到來。
夕食甚簡,一盆糙米飯,一碟黑乎乎的葅菜,還有一碗辨不出內容的羹湯。然小荷做得極認真,飯食皆擺得齊整。
二人默然進食。小荷不敢坐,立於桌邊,小口扒飯,時或偷眼覷一下淩雲。
食畢,小荷又搶著收拾碗箸,滌蕩乾淨。
夜色徹底籠罩下來。
淩雲看著偏廈內空蕩蕩的地麵,犯了難——無榻。
思忖片刻,出門往鄰家,好說歹說,借來兩張條凳並一塊廢棄的舊門板。
歸至偏廈,將條凳放穩,再將門板架於其上,一張簡易“榻”便算搭成。又翻出一床自家汰換的、打著補丁的舊薄褥鋪於其上。
“今夜你且眠此。”淩雲指了指門板榻,“條件鄙陋,暫且將就。明日再想法子。”
小荷看著簡陋無比的門板榻,眼中卻無半分嫌惡,反流露出感激與安恬。於她而言,能有片瓦遮頭,有張安穩的臥榻縱是門板),免於被拉入口馬行之恐懼,已是天大幸運。
對著淩雲深深一福:“謝公子…此很好,很好了。”
淩雲頷首,未再多言,回了自家房間。
吹熄油燈,臥於硬板榻上,淩雲能聞隔壁偏廈內細微響動——小荷小心翼翼臥上門板,似恐其塌陷,繼而便是窸窣蓋衾的聲息。
夜甚靜。
他睜著眼,望漆黑的屋頂。穿越以來的諸般經曆,如走馬燈般在腦中閃過:胥吏的鄙薄、阿爺的麻木、官場的傾軋、市井的艱辛…如今,身邊又多了一個命運如萍、依附於他的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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