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升押司的告示一經貼出,縣廨內外頓時漾開一陣不大不小的漣漪。
往日那些或直呼其名、或稱“淩小子”的同僚,如今見了淩雲,無不客氣叉手,尊一聲“淩押司”。那身漿洗發白的青黑衙役公服也換作了更體麵的藏青吏員常服,腰間甚至多了一枚標示身份的木質腰牌。最實惠的是,他終於遷出了那間賃居的陋室,住進了縣廨後巷專為押司配備的一處小小公廨。雖仍簡樸,然獨門獨院,總算有了幾分官身氣象。
小荷也跟著遷了過來,麵上添了些血色,手腳也更勤快了,將這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條。
這日午後,淩雲穿著新吏服,心情頗佳地往公廨行去。剛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巷陌,斜刺裡忽閃出兩人,攔住了去路。
淩雲定睛一看,眉頭頓時鎖起。為首的竟是那個被他害得挨了十杖、此刻行路還略顯蹣跚的倚翠樓老鴇!她身旁還立著一個低眉順眼、穿著藕色婢女服飾的少女。
那老鴇一見淩雲,立刻堆起滿臉諂媚又帶苦楚的笑容,上前一步便要行禮:“哎呦!淩押司!淩大人!賀喜高升!賀喜高升啊!”
淩雲腳步一頓,冷眼睨她:“何事?”
老鴇擠出幾滴眼淚,扮起可憐:“淩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前番都是老身豬油蒙了心,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您!您如今高升,可千萬彆再跟老身這糊塗人一般見識…我們憐月姑娘,自知罪過,日日以淚洗麵,懊悔不已…今日特備下薄酒,命老身務必請到您,當麵向您賠罪!求您賞個光,移步倚翠樓,給我們姑娘一個賠不是的機會罷!”說著,便要來拉扯淩雲的衣袖。
淩雲側身避開,心下冷笑。賠罪?怕是黃鼠狼拜年!
便在此時,那少女盈盈一福:“淩公子萬福。我家賽金花姐姐聞得公子高升,心下歡喜,特命小婢來請公子過府一敘,備了些酒菜,以為慶賀。姐姐說,務必請公子賞光。”
嗯?賽金花?淩雲一怔。她怎地也來請?
那老鴇一見賽金花的人也來了,頓時急了,聲線拔高:“淩大人!可是我們先請的!憐月姑娘是誠心賠罪啊!”
賽金花的小婢也不甘示弱,聲清脆:“淩公子與我們姐姐是舊相識,姐姐早幾日便念叨要請公子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罷?”
兩人竟在當街爭執起來,都要拉淩雲去自家。
淩雲頓覺頭大。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巷口傳來一聲清冷的嗬斥:“放肆!街衢之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頂青布小轎停於巷口,轎簾掀起,露出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梳著未嫁女子的發式,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氣質清冷,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氣,此刻正粉麵含霜,鄙夷地看著那老鴇並兩個婢女,最後目光落在被她們圍在中間的淩雲身上。
“淩押司?”那女子聲調冷淡,帶著幾分訓誡意味,“你如今身為押司,掌一縣刑名治安,當自重身份!豈可與此等北裡婦人及其仆役當街糾纏,徒惹非議?還不速速離去!”
淩雲被這突如其來、劈頭蓋臉的訓斥弄得莫名其妙。這又是哪位?看打扮氣質不像尋常人家女子,然自家似從未見過。
他內心飛快盤算:老鴇代表憐月,是仇家,宴無好宴。賽金花…算半個舊識?前番合作還算“愉快”。這突然冒出的清冷少女…不知底細,然語氣令人不爽。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當即對那清冷少女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謝小娘子提醒。卑職自有分寸。”言罷,轉向賽金花的小婢,“帶路罷。”
說罷,不再理會那氣得跺腳的老鴇和一臉錯愕的清冷少女,隨小婢徑直離去。
那清冷少女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咬了咬唇,冷哼一聲,唰地放下了轎簾。
再次來到城西河邊那處隱秘的竹篁小院,心境已大不相同。
賽金花早已候在門前。今日她竟未作那般俗豔打扮,隻穿著一件略顯樸素的藕荷色襦裙,頭發鬆鬆挽起,略施粉黛,竟顯得清麗了不少。見到淩雲,她未語先笑,眼波流轉間,少了些風塵媚態,多了幾分真切的熱絡。
“淩公子!快快請進!賀喜高升!”她親自打起簾子,將淩雲讓進屋內。
屋內依舊收拾得潔淨,案上已擺好幾樣精致小菜並一壺燙好的酒。
兩人落座,賽金花親自斟酒,身子便自然而然地靠了過來,襦裙勾勒出的曲線玲瓏有致,隨著動作微微顫動。一股淡淡的、不同於往日濃烈脂粉的清香縈繞在淩雲鼻端。
“前番多謝公子仗義執言,那首詩…可真是幫姐姐出了口惡氣!”賽金花聲線軟糯,帶著幾分感激,又雜著些許曖昧,“如今那憐月可是徹底臭了街,再不敢跟姐姐爭鋒了。說起來,公子可是姐姐的大恩人呢…”
她說著,手臂似無意地碰觸到淩雲的手背,指尖溫熱。
淩雲雖是穿越而來,魂靈年紀不小,然這具軀殼卻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哪裡經得住這等陣仗?尤賽金花今日刻意斂了風塵氣,展露出一種成熟女子特有的、混合著感激與誘惑的風情,更是殺傷力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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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覺心鼓加速,口乾舌燥,數盞酒下肚,更是渾身燥熱。賽金花言語愈發露骨,眼波媚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整個人幾乎要貼到他身上。
“公子…今日既然來了,便讓姐姐好生…報答報答你…”她吐氣如蘭,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衣襟。
淩雲腦子一熱,最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他低吼一聲,一把將溫香軟玉的賽金花攔腰抱起,大步走向裡間的臥榻…
芙蓉帳暖,被翻紅浪。
不知過了幾時,雲雨初歇。
賽金花慵懶地靠在淩雲胸前,手指在他心口畫著圈,麵上紅潮未退,語氣卻帶上了幾分正事的認真:“淩公子…姐姐今日請你來,除了慶賀…其實,尚有一事相求。”
淩雲此時心情舒暢,大手撫著她光滑的脊背,隨口道:“姐姐但說無妨。”
賽金花抬起頭,目中帶著懇切:“姐姐想…求公子幾首詩詞。”
“嗯?”淩雲挑眉,“姐姐也要買詞?”
“非是買。”賽金花搖首,“是求。姐姐有個親妹,名喚小婉,便是那日…公子在酒宴外間見過的,看書的那個丫頭。”
淩雲想起來了,那個對他不屑一顧的清冷小才女。
“那孩子心氣高,不願像姐姐這般…淪落風塵。她癡迷詩詞文章,一心想搏個才女之名,將來或許能嫁個讀書人,脫離苦海。”賽金花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苦澀和希冀,“公子大才,前番兩首詞已轟動全城。若能再得公子幾首佳作,以我妹妹之名流傳出去…或許真能成全她的心願。此事若成,姐姐…姐姐什麼都願為公子做!”說著,她身子又軟軟地貼了上來,眼神勾人。
原來如此!
淩雲恍然大悟。又是詩詞!這物事在這時代,果是硬通貨,甚能易一女子之命途。
他看著賽金花眼中那份難得的、屬於阿姊的真摯,再想到那日小婉清冷執拗的模樣,心下不由一動。
“此事…容某斟酌斟酌。”他未立刻應承。佳句本無價,豈能輕予?更何況,他還得思量,如何“借”得不露痕跡,利得最大。
賽金花見他未拒,已是喜出望外,愈發殷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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