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跟著捕快老張,一路穿街過巷,越走越覺有些不對勁。
“張頭兒,此…似非往‘醉仙樓’的路吧?”淩雲停步,疑惑問道。醉仙樓在城東,他們卻是在往城南僻靜處走。
老張哈哈一笑,拍了拍淩雲肩膊:“淩勾當好眼力!確非醉仙樓。醉仙樓人多眼雜,吵得慌!兄弟今日尋了個清靜地兒,‘劉記小館’,彆看門麵小,他家幾道拿手菜,那叫一絕!爆炒腰花、紅燒大腸、還有那老湯鹵煮…嘖嘖,保您吃了忘不了!酒亦是自家釀的糧食酒,醇厚!咱們今日好生喝幾杯,說說話!”
聽他此言,又聞他身上確帶著些酒氣,似剛從那邊過來,淩雲雖覺有些奇怪,然想著許是衙役們常去的實惠小館,便也未再多想,頷首:“原來如此。那今日便嘗嘗張頭兒薦的美味。”
又拐過兩彎,來至一條相對僻靜的小街,果見一家門麵不大的飯館,懸著“劉記”招牌。此時已過午時飯點,店內客人不多。
老張熟門熟路引著淩雲徑走向最裡間的一間小雅間,掀開布簾:“淩勾當,請!”
雅間內陳設簡樸,然收拾得乾淨。案上已擺好幾碟涼菜並一壺酒。
兩人落座,老張殷勤給淩雲斟滿酒:“來,先敬您一盞!前番剿匪,多虧了您!”
“張頭兒客氣,同舟共濟而已。”淩雲舉杯相碰。
幾盞酒下肚,老張又熱絡招呼上菜。果如他言,幾道熱菜陸續端上,雖非山珍海味,然烹製得濃油赤醬,香氣撲鼻,極是下酒。那自釀的酒亦確醇厚甘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漸熱絡起來。老張的話亦多了起來,先是感慨衙署差事不易,又抱怨俸祿微薄,家長裡短說了一通。
淩雲陪著吃酒用菜,心下那點疑慮亦漸消散,隻覺此老張雖有些粗豪,倒也算是個直爽漢子。
又飲一盞,老張麵上泛起紅暈,湊近些,壓低聲線道:“淩勾當…不,淩兄弟!哥哥我…有樁事,憋在心裡許久,今日趁著酒勁,想求您幫個忙…”
來了。淩雲心下一動,麵上不動聲色:“張頭兒有話但說無妨,隻要淩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辭。”
老張搓著手,顯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此般。咱縣衙的快班,自打王老爺上任以來,此捕頭的位置…便一直空著。現今是趙頭兒以副代正,暫領著差事。哥哥我…在快班亦熬了十幾年了,資曆亦算夠…就想著…能不能…請淩兄弟您在先生麵前,幫哥哥美言幾句?若是…若是能補上此捕頭的實缺…哥哥我…定有厚報!”
原是想謀捕頭的位置,走師爺的門路。淩雲恍然。此老張倒是尋對了人,現今師爺對他確頗為倚重。
他略一沉吟。快班捕頭雖隻是未入流的小吏,然手握實權,油水豐厚,且至關重要。誰坐此位置,對他在衙署行事亦有小影響。老張此人,能力如何暫且不論,然此番剿匪亦算並肩作戰,對自家亦一直還算客氣恭敬…
思及此處,他爽快一笑:“我還當何事。張頭兒勤勉能乾,資曆亦深,此事…倒也並非不可為。此般,我尋個機緣,向師爺提一提。成與不成,卻不敢打包票。”
老張聞此,大喜過望!激動得幾要站起給淩雲作揖:“哎呀!淩兄弟!您…您真是我的貴人!太謝您了!有您此言,哥哥我便感激不儘了!成不成,哥哥皆記您此份情!”
他忙給淩雲滿上酒,自家端起盞:“來!哥哥再敬您一盞!一切…儘在酒中!”
兩人又痛飲了幾盞。
酒足飯飽,老張已是滿麵紅光,說話舌頭都有些大了。他看了看窗外,忽一拍腦袋:“哎呦!瞧我此記性!差點忘了!下午尚得去城南賭坊那邊巡一趟!那幫殺才,幾日不敲打便鬨事!淩兄弟,對不住,哥哥我得先走一步了!賬我已結了!您…您慢慢歇著,醒醒酒再走不遲!”
言罷,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對淩雲拱拱手,便急匆匆自雅間另一側通向後院的小門走了。
淩雲獨坐雅間內,又飲了兩口茶,覺酒意上湧,頭有些昏沉,便亦起身,準備自正門離去。
剛走出劉記小館沒幾步,來至旁側一條更窄的巷口。
“嘩啦——!”
一盆冷水,毫無征兆自旁側一棟小樓的二樓窗口潑了下來,精準澆了淩雲一頭一臉!
“呃!”淩雲被此猝然的涼水激得一個哆嗦,酒意瞬醒大半!他狼狽抹去麵上水漬,抬首怒視那窗口!
隻見窗口處,一穿著桃紅衫子、雲鬢微亂、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婦人,正探出身,麵上帶著驚慌並歉意,連聲道:“哎呀!對不住!對不住此位官爺!奴家沒瞧見下麵有人!真是該死!官爺您無事吧?”
見是個頗有風情的婦人,淩雲一肚子火氣亦不好發作,隻得沒好氣擺擺手:“無事!下次潑水瞧著點!”
那婦人卻似十分過意不去,忙道:“官爺您渾身皆濕了!此…此如何是好?要不…您上來坐坐,奴家幫您把衣裳烘一烘?再給您賠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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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低頭看了看自家濕漉漉的官服並襆頭,蹙緊眉頭。此般模樣回衙署,確不成體統。他正猶豫間…
那婦人已快步自樓上跑下,來至他麵前,福了一福,麵上滿是歉疚並殷勤:“官爺,真是對不住!您便上來坐坐吧,喝盞熱茶驅驅寒,很快便好!不然奴家此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正說著,一穿著長衫、似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亦自那臨街的鋪麵裡聞聲走出,見狀忙幫腔道:“是呀是呀,此位差爺,賤內粗心,衝撞了您!快請裡麵坐!喝盞茶,歇歇腳!讓賤內給您把衣裳襆頭收拾一下!”
淩雲見此夫妻二人態度誠懇,又看此鋪麵像個正經雜貨鋪,心想烘個衣裳襆頭亦用不了多久,便點了點頭:“也罷。那便叨擾了。”
“官爺快請!快請!”那男子忙側身引路,婦人則亦步亦趨跟在後。
進了鋪麵,後麵果連著主家的小院並廳堂。陳設簡單,然很乾淨。
男子請淩雲在廳中坐下,那婦人已手腳麻利端來一盞熱茶:“官爺您先吃茶,暖暖身子。奴家此便去給您收拾衣裳。”
淩雲剛好酒後口渴,便接過茶盞,吹了吹,飲了幾口。茶是尋常粗茶,然溫熱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