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溯，淩雲下衙歸家。
他推開院門，卻發覺門栓…竟隻是虛掩著，並未插牢！
“嗯？”淩雲眉峰一蹙，心下微有不快。正欲開言斥責看門的小婢女粗心大意…
卻忽聞得院內傳來一陣低低的、帶著幾分好奇與…八卦的竊竊私語聲。是小荷的聲線，正壓低了嗓子問：“…姐姐…你說…老爺他……當真…彼啥了…十五位？他身上…歸來的時候…真有…好幾種香氣呀？”
接著，是王玨略顯清冷，卻也帶著一絲無奈的聲線響起：“…莫要胡說…哪有彼般多…我…我細細聞了…約莫…也就…四五種不同的脂粉香氣罷…”
“四五種？！”小荷倒吸一氣，聲線都提高了半分，“那…那亦很多了呀！老爺…老爺真是…真是…”她似尋不到合適的詞，憋了半晌，方小聲嘟囔道：“…真是…好生厲害！”
淩雲立於門外，聽得是哭笑不得，額角青筋直跳！此都甚跟甚？！謠言都傳到家裡來了？！還“細細聞了”？！聞個鬼啊！他歸來時，滿身酒氣汗臭，哪來的甚脂粉香？！定是隔壁彼最愛嚼舌根的八卦小娘子又來串門，胡說八道，被此兩個傻丫頭聽去了！
他猛咳嗽一聲，黑著臉，大步走進院子！
院中正在嘀嘀咕咕的兩人聞聲，嚇得渾身一顫！猛轉過身來，見到是淩雲，頓臉色煞白，手足無措地低下頭，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被抓個正著！
“老…老爺…”小荷聲線都帶上了哭腔。
王玨亦忙福身，臉頰微紅，眼神閃爍，不敢與淩雲對視。
淩雲板著臉，目光嚴厲地掃過彼輩，最終落在院門上，斥道：“門栓為何不插好？！若是進了賊人，如何是好？！下次再犯，定不輕饒！”
“奴婢知錯了！再亦不敢了！”小荷忙認錯，聲線發顫。
王玨亦低聲道：“是妾身疏忽了，請爺責罰。”
淩雲哼了一聲，臉色稍緩。他望著眼前此兩個女子，一個懵懂無知，一個溫婉順從…心下忽一動。彼樁該死的婚事…遲早要告知彼輩。不若…趁此機會，探探彼輩的口風？亦免得日後猝然宣布，惹出甚麻煩。
他沉吟片刻，故意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地開言道：“罷了…今日衙門事忙，我亦累了。正好…有件事，亦要與爾等說知。”
兩女聞此，皆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
淩雲斟酌著詞句，緩緩道：“今日…巡檢趙大人…正式托媒人上門…為他家小姐…提親。家父家母…已然…應下了。”
此言一出，院中頓一靜！
小荷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一臉震驚！
王玨亦是嬌軀微一顫，目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一絲黯然？然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她垂下眼瞼，輕聲道：“…此乃大喜之事。趙家小姐…身份尊貴…與老爺…正是良配。妾身…恭喜老爺。”她的聲線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彼小婢女卻似想到了甚，忽插嘴道：“老爺…奴婢…奴婢聽聞…彼趙家小姐…前頭彼個女婿…死得蹊蹺…她…她本人好像亦…亦挺可憐的…老爺…您…您便娶了她罷…亦好…亦好…”她似想說“亦好有人管管您彆老出去鬼混”，然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亦好…多個人伺候您…”
淩雲：“…”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小婉一眼，未料此丫頭心思倒是單純善良。
他望向王玨：“你…當真覺得…此是喜事？”
王玨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望著淩雲，唇角甚至勉強扯出一絲極淡的笑意：“爺的大事…自有爺並老夫人的主張。妾身…一介微末之人，豈敢妄議？一切…但憑爺的心意便是。妾身…隻會儘心伺候爺…並…未來的夫人。”
她的回答，恭順得…近乎完美。然讓淩雲心下，莫名地…更添了幾分煩躁與…一絲愧疚。
他揮揮手，意興闌珊道：“…罷了罷了！此事…日後再議！皆歇著去罷！”
此一夜，淩雲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王玨的呼吸聲…亦似乎…比平日…更輕，更慢了些。
…
翌日一大早。
城隍廟廟祝張老六，懷著一肚子疑竇並莫名的邪火，早早便趕到了縣廨，求見淩雲。
然，門子卻告知他：“淩勾當？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督辦祈雨祭台的收尾事宜了。張廟祝您…有事？”
張老六聞此，如同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滿腔的“鬥誌”瞬泄了一半！他愣於原地，張了張嘴，半晌方悻悻道：“…沒…沒事…便是…來問問…抬神遊街的事…既然不在…那…那我改日再來…”
他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慢吞吞地往廟裡走。一路上，腦子裡胡思亂想，愈發肯定…那淩雲定是心中有鬼！不然…為何偏偏今日一早便不在？莫非…是故意躲著自家？！
他此邊剛走沒多久…
縣廨門口，便又陸續來了好幾撥人！皆是本縣其他大小廟宇的廟主、管事之流！目的…自然亦與張老六一般無二——皆想打探消息，走走門路，爭取在接下來的“抬神祈雨”活動中，為自家廟宇爭得一份好處，分一杯羹！
此中，便有城隍廟的老對頭——東街大王廟的劉廟祝！
此劉廟祝是個精明人，他不直接求見淩雲，而是先塞了一小角碎銀子予守門的衙役，陪著笑臉打聽道：“此位差爺…辛苦辛苦…打聽個事兒…近日…可曾有…其他廟裡的人…來求見過淩勾當？”
那衙役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又見劉廟祝態度恭敬，便壓低聲音道：“嘿！還真有！就昨兒下午…城隍廟彼張老六家的婆娘…便來過！進去待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罷？出來的時候…嘖嘖…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淩勾當…好像…還準了彼輩城隍廟…抬神像的事兒！”
“甚麽？！”劉廟祝一聽，眼睛頓瞪圓了！城隍廟？！張老六家的婆娘？！臉紅？！一炷香？！還準了？！
此幾個詞組合在一起，信息量巨大！瞬在他腦中勾勒出一幅…極其“生動”且符合市井想象的畫麵！
“好哇！張老六！你個王八蛋！竟然…竟然使此等下作手段！搶在老子前頭！”劉廟祝心下頓破口大罵！麵上卻不動聲色，又對那衙役拱拱手：“多謝差爺！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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