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這間客房,淩雲睡過不止一回,但每次不是昏沉便是醉倒,對屋中陳設依舊陌生。此刻漆黑一片,他也不好摸索著去找燈燭照亮床上之人,隻得壓低聲音厲聲問道:“你是何人?安敢擅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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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隻聽那女子一聲冷哼,又坐起身來貼近淩雲。
這聲冷哼聽在淩雲耳中,感覺異常熟悉。他仔細回想,趙府裡會對他如此不敬的女子,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兩個——婢女春桃和妾室葉姨娘……
一想到後麵這個名字,再結合觸感絕非春桃那般纖細青澀,而是豐腴軟綿,淩雲立刻驚得魂飛天外,幾乎要跳將起來!這真是塌天大禍!莫要扯什麼越危險越刺激的歪理,此非那等隻圖下半身快活、罔顧人倫綱常的荒唐話本,悖逆倫常之事,於禮法森嚴的大唐,其後果足以身敗名裂,甚至累及家族!
淩雲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這莫非又是老丈人設下的陷阱?但轉瞬便自行否定了,大唐雖風氣開放,卻也極重倫理,哪有正常士大夫會主動拿自己兒子的生母雖是妾室)去構陷女婿的?此乃禽獸之行!
“你究竟是誰?”淩雲第二次發問,聲音因驚怒而微微發顫。
那女子簡簡單單地答道:“是妾身在此。”
若淩雲驟然聽到這幾個字,或許還分辨不出,但此刻心中已有了懷疑對象,再與這聲音一印證,便能確定,這正是葉姨娘無疑!
醉意朦朧間竟遭此暗算,這與被憑空栽贓有何區彆!淩雲震駭無比,又怕聲響驚動府中他人,強壓著翻湧的氣血,壓低嗓音斥道:“你…你此舉是瘋魔了不成!對你有什麼好處!”
“隻求淩官人日後能垂憐,照管遠哥兒一二。”葉姨娘聲音帶著哀懇。
淩雲聞言,氣得幾乎咬碎銀牙,從齒縫裡擠出話來:“荒唐!此事自有老泰山做主,淩某亦曾親口應承,何須你行此下策!此事一旦敗露,便是千夫所指,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你也敢不管不顧地胡來!還不速速離去!”
他也真覺自己流年不利,平白遭此無妄之災,可謂是閉門房中醉,禍從天上來。倫常禮法,於大唐士大夫而言重若泰山,若有人據此彈劾,便是滅頂之災。民間鄉野若有爬灰醜行,尚可淪為坊間笑談,亦可依律嚴懲。若他與嶽父妾室通奸的醜聞傳揚出去,誰管你是主動被動?難保不被政敵借題發揮,一紙劾章便能斷送前程。聽聞前朝有官員因納同僚之女為妾而遭貶斥,他這行徑,比之更為不堪,直觸律法倫理底線!
隻聽葉姨娘恨聲道:“休要再指望那個沒用的老匹夫!”此言更令淩雲心生厭惡。一個妾室,如此鄙薄給予她衣食的失勢丈夫,迫不及待便想攀附更有權勢的女婿,其勢利涼薄,令人齒冷,即便借口是為了兒子。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蠢婦!”淩雲隻能在心中大罵。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眼下淩雲就是那個“穿鞋”的。他擔心若言語過激,會刺激得葉姨娘破罐子破摔,鬨將起來,驚動眾人,落得個同歸於儘的下場,那便太得不償失了。
掂量輕重後,淩雲按下怒氣,略微緩和了語氣道:“此刻夜深人靜,你且悄悄回去,有話明日再講不遲。”
葉姨娘卻反而貼得更近,軟語道:“妾身自知殘花敗柳之姿,不堪入目,然…然風韻猶存,尚可侍奉枕席……願暗中以身侍奉官人,但求官人念及今夜,日後對遠哥兒稍加看顧……”
“賤婢當真不知廉恥!休要在此自取其辱!”淩雲終於忍不住低聲怒罵。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葉姨娘雖年過三旬,卻保養得宜,肌膚豐腴,此刻放下平日冷臉,擺出任君采擷的姿態,確讓他心中泛起一絲屬於男人的原始躁動,隻是這衝動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理智壓了下去。
遭此辱罵,葉姨娘默然片刻,繼而慘笑數聲,聲音淒然:“你以為妾身天生下賤麼?你以為妾身不知禮義廉恥才背夫求人麼?你以為你那嶽父是個靠得住的人麼?他…他已心灰意冷,要甩手出家去了!你說叫我母子二人怎麼辦!怎麼辦!”話語間竟帶上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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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胡言!老泰山好端端的,怎會出家?”淩雲待葉姨娘情緒稍平,鬆開鉗製她的手,沉聲問道。
葉姨娘憤然中帶著絕望:“老東西一生的心血、指望,都被你…都被這世道奪了去,早已萬念俱灰。加之……加之他那身子不中用了十多年,還留戀這紅塵富貴作甚?不如遁入空門圖個清靜!隻苦了我母子二人,將來無依無靠,如同飄萍!”
說實話,趙老巡檢“身子”中不中用,與淩雲毫無乾係,年過五旬之人,於此道淡泊亦屬常情。但聽聞嶽父意欲出家,淩雲心下卻是暗喜。他一直擔憂嶽父心有不甘,暗中運作,欲圖討回官位或生事端。趙老巡檢在地方上經營多年,自有其人脈,若是不依不饒地告狀鬨事,淩雲即便不懼,也會不勝其煩。如今他打算出家,說明已徹底灰心,不會再與淩雲的官位過不去,淩雲便可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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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遭遇丈夫出家雖非身故,但遁入空門亦等同於斷絕塵緣)的葉姨娘,淩雲也隻能暗道其命途多舛。誰讓她身為妾室?依照大唐律法與習俗,丈夫不在或出家,其去留榮辱皆係於主母一念之間。許多與主母不睦的妾室便是如此被逐出家門,若無私蓄,年歲又長,餘生將十分淒慘。至於妾室所生之子,雖可留在家中,但落到主母手中境遇如何,全憑造化。葉姨娘出身低微,又無豐厚私囊傍身。想必她也思及自己與正妻王氏關係不睦,病急亂投醫,才不顧禮法廉恥,夤夜前來,妄圖以身體換取一絲渺茫的依靠。在她看來,淩雲傳聞中是個風流少年,年未弱冠便妻妾在側。而她雖年長,但風韻猶存,自覺尚有幾分本錢,或可勾住淩雲幾年,順帶解自身久曠之寂寥,說不定這位淩大人還會迷上這不同於青澀少女的豐熟滋味。
“你滿口謊言!”淩雲忽然察覺葉姨娘話中漏洞,厲聲質問,“你言道老泰山不舉十多年,那七年前遠哥兒是如何出生的?”
葉姨娘聞言,先是沉默,隨即嗤笑一聲,笑聲中帶著幾分嘲諷與悲涼:“你當真以為遠哥兒是那老東西的親生骨肉麼?不過是他年邁無子,需要一個男丁繼承香火,遮羞掩醜罷了!”
淩雲聞言,如遭雷擊,驚得一時語塞。趙府之中,竟隱藏著如此駭人聽聞的隱秘!難怪趙老巡檢能狠心拋家棄子,遁入空門,鬨了半天,苦心培養、寄予厚望的“兒子”竟非親生!淩雲漸漸想明白,那巡檢官職是白手起家的老嶽父一生的成就和榮耀,才是他真正的精神寄托,本可傳之後世。如今官位已失,香火亦斷,還要這名義上的“兒子”和家業何用?
估計葉姨娘也正是看出此點,深知自己與兒子即將失去最後的依靠,才惶急失措,行此險招。但她張口“老東西”、閉口“老匹夫”的粗鄙言辭,讓淩雲覺得十分刺耳。趙老巡檢怎麼說也是他嶽父,便皺眉訓斥道:“你滿嘴汙言穢語,成何體統!我嶽父終歸是爾之主君,供養爾等這些年!”
“你道我當年是心甘情願給他這半老頭子做小妾的麼?”葉姨娘語氣中透出積壓已久的怨憤與不甘。
聽這口氣,嶽父當年納她為妾恐也非你情我願,或有強占之嫌。但淩雲對葉姨娘並無多少同情,也無心打聽這些陳年舊事,揮手驅趕道:“速速穿好衣裙回房去,莫要叫人瞧見,徒惹是非!”
葉姨娘卻猛地抓住淩雲的手,苦苦哀求,淚如雨下:“妾身真願給你當牛做馬,為婢為仆,隻求官人發發慈悲,照看遠哥兒,給他一條活路!”
想起方才黑暗中一番糾纏,葉姨娘那副索求無度、近乎瘋狂的姿態,淩雲暗道真要勾搭上,還不知是誰給誰當牛做馬呢!他用力抽回手,敷衍道:“遠哥兒也喚我一聲姐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自會儘力照拂,你且安心。”
淩雲自己都未察覺,他的心態已悄然變化。從最初的驚駭震怒、高度警惕,到在身體的廝磨糾纏間怒氣漸消,直至此刻竟有閒心品評這婦人的風韻手段。為何美人計能在兵法中占有一席之地,且千百年來屢試不爽?由此過程可見一斑——即便不能令目標徹底淪陷,也能在極大程度上瓦解其意誌,擾亂其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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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片刻,葉姨娘回頭,臉上竟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低聲道:“不瞞官人,當年在…在坊中學了些伺候人的微末伎倆,直至今日,才為小郎君用上了。”
“這婦人,為了兒子,可真能作踐自己,老爺我幾乎都要被其‘苦心’感動了。”淩雲懶洋洋地想道,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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