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
潔淨。
像初春清晨森林深處飽含露水的空氣,像經過精密過濾的新風。
完全沒有預料中的腥膻,沒有爬行生物的體臭。
薛帕德愣住了,有些難以置信地眨眨眼。
通道內的景象映入眼簾。
燈光不再是奇恩人偏好的屎黃色高溫照明,而是明亮的純白。
光線打在金屬艙壁上,正是人類視覺最適應的6500k色溫,如同地球故鄉的陽光。
“這……”薛帕德下意識地開口。
她向前走了一步,踏入通道。腳下是光滑的金屬地板,光可鑒人。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旁邊的艙壁。
觸感冰涼,異常平滑,如同被精心打磨拋光過,不是奇恩艦船常見的粗糙焊接表麵。
指尖劃過之處,那金屬表麵甚至泛著一層非常淡的銀色光澤,顯得格外清爽。
“空氣成分優化完成,壓力、濕度、含氧量,均調整為人類舒適區間。”
哈爾西的投影又變小了,掛在江鋒的發絲上,像是迷你人猿泰山。
薛帕德沒有理會哈爾西的報告。
“這船也太乾淨了。”她低聲說。
“我們光是清理拉撒路號,就用了快兩周時間。”
她轉頭看過來:“哈爾西,你……到底做了什麼?”
“那些那些大蜥蜴……他們去哪了?”
“總不會自己收拾行李下船了吧?”
哈爾西那雙純淨的大眼睛,無辜地眨了眨。
“薛帕德指揮官,為確保艦船環境達到最高清潔標準,並消除潛在生物汙染源。”
“我選擇執行了,嗯,最高效的自清潔程序。”
“什麼意思?”薛帕德皺起眉頭:“高壓空氣可不能做到這麼乾淨。”
“不是高壓空氣。”哈爾西笑了笑。
“程序啟動後,會利用遍布艦船的等離子管網,通過精心設計的局部泄壓,在特定節點製造出溫度達到800攝氏度的超高溫淨化氣流。”
哈爾西一揮手,往空氣裡添加了幾縷扭曲的上升熱浪特效。
“淨化氣流通過艦船的核心循環係統,被強製推送到全艦每一條通道、每一個艙室、每一處設備縫隙,進行無死角的高溫消殺作業。”
薛帕德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800攝氏度的高溫空氣,全艦循環……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遍布鱗片的巨大軀體在如此高溫下扭曲,完了燒成炭灰的景象。
“高溫消殺作業完成後,我通過環境控製係統,執行了全艦段的抽真空程序。”
哈爾西繼續說著:“所有因高溫消殺產生的殘留物及生物質灰燼,均隨高壓空氣被吸入真空完成排放。艦船內部環境恢複至絕對潔淨狀態。”
“然後呢?”薛帕德盯著哈爾西,敲了敲光滑的牆壁。
“這個?彆告訴我那些大蜥蜴被燒成灰之前,幫你鍍了層膜?”
“哦!薛帕德指揮官的觀察力真敏銳!”哈爾西露出一口小白牙。
“在完成高溫消殺及真空清理後,我進一步優化了艦體金屬結構性能。”
“考慮到艦體主要的結構材料,在經曆800攝氏度的高溫後,可能存在微觀結構變化,形成比如說變脆的風險……”
薛帕德抬手,不耐煩地打斷:“說點兒我聽得懂的!”
哈爾西扁了扁嘴:“簡而言之,我隨後向艦內注入溫度精確控製在250攝氏度的均勻熱空氣流,對全艦內部結構進行了回火處理。”
“這麼做,有效消除了高溫淬火引入的內部應力,優化了金屬晶格排列,在保持高硬度的同時顯著提升了結構韌性。”
“這就是艙壁表麵,呈現更佳平滑度及獨特光澤的直接原因。”
“艦體內部結構強度預估提升13.2。”
一本正經。完美無缺的技術解釋。每一個術語都無懈可擊。
江鋒抿著嘴,微微側開了臉頰,他的手指蠢蠢欲動,諾麗的心法再一次湧上心頭。
明明是納米同化。愣是被哈爾西解說成了鍛刀大賽。
薛帕德定定看著哈爾西完美無瑕的臉龐,看著她那雙不染塵埃的眼睛。
嗯嗯……她緩慢地搖了搖頭。
她又不是豬,也沒嗑藥。
這種話,用來騙老憨還行。
“算了……”
她移開目光,一絲一毫都不想再聽。
她現在隻關心這艘船本身,關心它龐大的軀殼裡蘊藏的力量。
軌道電車沿著貫穿巨艦龍骨的磁懸浮通道高速滑行,聽不到摩擦聲。
窗外是飛速倒退的艙室入口,和縱橫交錯的巨型管道骨架。
當電車平穩地停靠在核心艦橋區的站台時,氣密門無聲滑開。
薛帕德第一個跨了出去。
她站在艦橋入口的平台上,站在了一片鋼鐵平原的邊緣。
眼前的空間巨大得超乎想象。
穹頂高遠,腳下的金屬地板向前延伸出幾百米。
視線所及,密密麻麻的操作控製台好似灌木,鋪陳開來,分列成數十個功能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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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估算,光是需要人員值守的核心操作崗位就有幾百上千個之多。
薛帕德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看向艦橋最深處。
那個微微高出地麵,有點金燦燦的王座。
艦長椅。
它由某種金色的鋼鐵整體鑄造成型,線條剛硬野蠻。
寬大的扶手光滑如鏡,椅背高聳,能隔絕身後的一切窺探。
座椅周圍,環繞著數層懸浮的半透明全息界麵,顯示出戰術星圖,戰略星圖和艦船概覽。
它靜靜矗立在那裡,是整個龐大艦橋唯一的焦點,權力的焦點。
薛帕德下意識向前走去,穿過一排排沉默的控製台。
那些按鈕和光幕界麵,在她的餘光裡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斑。
她的世界裡,隻剩下那個越來越近的座椅。
她走到指揮席前,停住了腳步。
距離那象征權力的座椅,僅一步之遙。
她緩緩地伸出手,指尖懸停在金屬扶手上方。
隻需要再往前探一點,就能觸碰到那象征著掌控這艘巨艦的權柄。
她收回了手,仿佛那扶手是燒紅的烙鐵。動作快得近乎狼狽。
她霍然轉身,紅發在空中飄散。碧綠的眼眸不再迷茫,看向幾步遠外江鋒。
“名字。”薛帕德嚴肅地說道。
“這艘船,你打算叫它什麼?”
江鋒沒料到她突然問這個,伸手撓了撓臉頰。
“名字?”他重複了一遍,隨意地說道。
“嘿……你覺得‘寒鴉號’怎麼樣?”
“夠低調,也夠機靈。”
“寒鴉?”薛帕德幾乎是立刻嗤笑出聲。
“太小家子氣。配不上它!”
她用力地一揮手,指向周圍浩瀚的鋼鐵艦橋空間:“這玩意兒開出去,你說它叫寒鴉……敵人還沒開火,先他媽就笑死掉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江鋒,擠眉弄眼的。
江鋒又一次從她臉上聽到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