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步落下時,天地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陳凡的腳掌尚未完全踩實石階,全身經脈已如枯藤崩裂,血從七竅滲出,在臉上凝成暗紅溝壑。
他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五臟六腑像是被人攥在手中狠狠擰絞。
七器環繞周身,靈光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塵緣帚焦黑斷裂,傳道簡布滿裂紋,贖罪錄一頁頁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唯有天道之鑰,仍在手中燃燒。
那是一簇不滅的火,映照著他滿是血汙的臉龐,也映照出他眼中最後一絲清明。
就在這萬籟俱寂、星墜停空的一瞬,天門前的空間緩緩扭曲,一道身影踏虛而立。
紫微子來了。
他身披星河織就的長袍,衣袂翻飛間有億萬星辰明滅,宛如執掌宇宙秩序的神隻。
他低頭俯視著那個幾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聲音不高,卻如法則本身降臨:
“停下吧。”
風雪凍結,時間停滯。
“你已證明凡人可觸天。”紫微子緩緩抬手,指尖劃過虛空,億萬符文明滅浮現,交織成一座龐大到無法直視的陣圖——終焉靜默令。
它不屬於任何已知道統,而是天道最原始的清除機製,專為抹除“不該存在”的登臨者而設。
“這條路注定崩塌。”他的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憫,“天不容雜,道不納亂。眾生愚昧、情感紛擾、因果糾纏……這些皆是濁氣,豈能容其玷汙清境?”
他目光微凝,竟露出一絲罕見的誠意:“我賜你獨享天位,永鎮星河,超脫輪回,不受劫難。隻要你親手斬斷這階梯,讓一切回歸寂靜。”
話音落,整片天域陷入死寂。
沒有雷霆轟鳴,沒有風雲變色,隻有那柄懸浮於陳凡手中的天道之鑰,火焰猛地暴漲三尺,似在抗拒某種無形的壓迫。
陳凡沒有回答。
他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那上麵還殘留著布卷拓印的痕跡,粗糙的紋理嵌進皮肉,像千萬顆心跳仍在搏動。
他腦中閃過無數畫麵:老農栽進泥水的瞬間,少年護住米缸的眼神,老兵按下手印時斷指滴血的模樣……還有小石頭跪在牆前,淚流滿麵卻笑出聲來的臉。
他們不是犧牲。
是選擇。
是明知前路染血,仍願伸手推他一把的人間溫度。
可此刻,紫微子站在高處,以“秩序”之名,要他親手埋葬這一切。
“超脫?”陳凡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石摩擦,嘴角卻揚起一抹譏諷的笑,“你們所謂的‘道’,就是把所有牽絆一刀斬儘,然後坐在雲端說‘我清淨了’?”
他緩緩抬頭,目光穿透層層星幕,直刺紫微子眼底:“可若成神意味著遺忘他們……那這神,我不當也罷。”
紫微子眉頭微蹙,袖中手指輕彈。
終焉靜默令驟然壓下,一股無法形容的威壓籠罩全場,仿佛整個宇宙都在催促一個答案:順從,或湮滅。
就在這一刻,異象突生。
人間界,廢墟之上。
小石頭抱著焦黑的引路幡坐在斷牆邊,身旁是斷天童·新芽,以及那株始終未曾凋零的帶刺花。
夜風拂過,花瓣輕顫,似有低語回蕩。
他翻開炭筆本,最後一頁寫著師父曾說過的話:“寫字不是為了留名,是為了不讓善良失語。”
忽然,風起了。
不是尋常之風,而是自千家萬戶窗欞、灶台、床頭卷起的紙頁彙流而成的颶風。
一張張泛黃的紙,一個個歪斜的名字,一句句“謝謝您那天幫我提水”,一段段“我娘臨終前念著您的名字”……
百萬紙頁騰空而起,如蝶舞蒼穹,逆衝天際。
它們沒有祈求神明庇佑,沒有哀歎命運不公,隻是靜靜宣告:
我們曾活過。
我們曾選擇善良。
我們願意為此承擔代價。
這一幕,穿透空間壁壘,清晰映入陳凡識海。
與此同時,一道模糊金影悄然浮現於天階邊緣。
慈航古佛殘影合十而立,眸中慈悲似海。
“孩子,”他輕歎,聲音如鐘磬餘音,“你可知為何我遺願化係統?非因我不信天道,而是我終於明白——佛不在西天,不在蓮台……”
他頓了頓,目光溫柔地掃過那一片飛升的文字洪流。
“而在那個明知會被罵‘多管閒事’,卻仍扶起老人的手上。”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在陳凡心神深處。
他渾身劇震,識海翻湧,係統界麵最後一次浮現,猩紅與金光交織:
【是否消耗32億功德,永久激活‘天道之鑰’?】
【警告:一旦確認,宿主將承載全部因果反噬,魂飛魄散概率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