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藏經閣金光未散,如薄霧般籠罩整座山門。
夜風拂過,書頁輕顫,仿佛仍有餘音在字裡行間回蕩。
自那日講壇顯化護宗大陣虛影後,四十八架古籍晝夜共鳴,金絲垂落如雨,引得無數弟子前來參悟。
有人跪地焚香,稱其為“道啟之兆”;也有人竊語私議,說這是妖異之象,恐招天譴。
可陳凡知道,真正的異變,不在白晝,而在深夜。
他坐在簷下,指尖摩挲著掃帚柄端那道悄然延伸的金線,目光卻投向遠處鐘樓——第七層窗欞漆黑如淵,唯有子時三刻將至時,才會泛起一絲極淡的青芒。
不多不少,七聲鐘響,低沉悠遠,像是從地底爬出的嗚咽,又似亡魂未儘的歎息。
“和百年前祭典……完全一樣。”他低聲自語,眉心微蹙。
這幾日他暗中走訪執事房、檔案閣、甚至翻遍藥園殘卷,試圖查找關於“子夜鐘鳴”的隻言片語,卻一無所獲。
宗門典籍中對鐘樓的記載寥寥無幾,僅一句:“鐘司守時,禁問來曆。”其餘皆為空白。
直到今晨,他在膳堂後廚偶遇鐘叔。
那位平日沉默寡言的老仆,正獨坐於灶台旁,手中捧著一隻粗陶茶碗,茶已涼透。
見陳凡提帚而來,老人抬起渾濁雙眼,忽然一笑,笑中帶悲:“三十年了……終於有人聽得懂那鐘聲裡的哭。”
那一瞬,陳凡心頭劇震。
鐘叔說,他是第七護法親傳弟子。
當年一場血雨落下,宗門十大長老聯手圍剿師尊於斷崖之上,罪名是“勾結魔道,篡改命格”。
可真相如何?
無人知曉。
師尊臨死前隻留下一句話:“鐘鳴七響,非報時,乃招魂——召我殘魄歸位,揭命鎖之秘。”
此後,鐘叔自願守鐘贖罪,每夜聆聽那七聲哀鳴,如同刀割心頭肉。
“那鐘聲……不是鐘聲。”老人聲音沙啞,“那是‘斷運咒’的餘音,每一響,都斬斷一名與命格相關者的氣運。百年來,已有七十二人莫名隕落,或走火入魔,或暴斃荒徑……他們不是死於劫難,而是被鐘聲‘抹去’了命數。”
陳凡瞳孔驟縮。
就在昨夜,他悄悄潛入墨老焚燒舊物的灰燼堆,在殘燼深處尋到一枚青銅鑰匙——鏽跡斑斑,形如蓮瓣,背麵刻著半句偈語:“心燈不滅,命歸來兮。”
當時係統毫無反應。
可就在剛才踏上鐘樓石階的瞬間,腦海中的功德係統猛然震動!
【警告!檢測到高頻因果波紋——】
【鐘聲蘊含‘斷運咒’殘音,每響一次,宿主氣運1當前累計損失6)】
【建議:立即中斷共振源,否則三日內將觸發‘命格剝離’判定】
陳凡腳步一頓,冷汗滲出。
他抬頭望去,鐘樓七層幽暗如墓穴,階梯盤旋而上,仿佛通向深淵。
但他沒有退縮,反而握緊掃帚,一步步向上。
第三階剛踏穩,忽覺腳下一沉,地麵竟微微震顫。
緊接著,銅鐘方向傳來一聲悶響,似有東西在內部撞擊。
他取出青銅鑰匙,貼於鐘壁內側。
刹那間,整座鐘樓嗡鳴如雷!
銅鐘表麵浮現出一行血字,蜿蜒扭曲,如同活蛇爬行——
“我非叛徒,乃代罪之人。”
字跡浮現的瞬間,地下深處竟傳來回應般的吟誦聲,古老、破碎,卻帶著奇異韻律:
“命鎖九重,魂囚八方……以吾殘軀,鎮此陰陽……”
正是《啟明篇》殘章中提及的第七護法臨終遺言!
陳凡呼吸一滯,腦中電光火石閃過《問心蓮》殘篇中的記載:“音律封印,唯反向共振可解。心念為引,器物為橋,破則棺開。”
他閉目凝神,回憶這幾日夜夜傾聽的鐘聲節奏,七響之間,第六與第七之間存在極其細微的延遲——幾乎不可察覺,卻是封印裂縫所在。
掃帚輕抬,以柄端點鐘壁,力道極輕,卻精準落在那處頻率節點上。
嗡——
第七聲鐘響,竟提前半息炸裂而出!
整座地庫轟然一震,塵土簌簌落下。
藏經閣地底深處,那口塵封已久的青銅棺槨,棺蓋赫然裂開寸許!
一道金霧噴湧而出,直衝天際,卻被無形屏障壓回地下。
與此同時,後山小院,柳媚猛然驚醒。
她渾身冷汗,指尖顫抖,掌中緊握的一片問心蓮殘瓣已然黯淡無光,邊緣焦黑如焚。
腦海中突現幻象:自己跪於幽冥大殿中央,手持滴血匕首,正緩緩刺入陳凡胸口。
鮮血順著刀刃流淌,染紅她雪白衣袖,耳邊響起冰冷女聲:“你不殺他,我就焚你魂魄。”
她猛地起身,踉蹌奔向藏經閣——必須警告他!
可剛踏出庭院,身形便僵住。
簷角之上,一道黑影靜靜佇立。
月光勾勒出她的輪廓:一襲藍黑長裙,銀線繡著萬魔圖騰,眸色深邃如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