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消散,塵埃落地。
鐘樓死寂得如同墳墓,連風都仿佛被凍結在半空。
那道貫穿天地的光芒雖隻持續了短短三息,卻像一把利刃,割開了這方世界的表皮,露出其下翻湧的汙濁與怨毒。
陳凡站在原地未動,懷中的柳媚依舊昏迷,呼吸微弱如遊絲。
他一隻手環護著她,另一隻手悄然探入袖中,指尖觸到一張溫潤符紙——那是用五十點功德剛凝成的【安魂符】,本打算留作應對突發心魔之用,如今卻不得不提前祭出。
夜琉璃靠在牆邊,臉色慘白如紙,額角滲出冷汗。
她的手臂上,魔紋正詭異地蠕動,像是有無數細小蟲豸在皮下爬行,隱隱朝著地窖方向延伸而去。
她咬牙壓製,指甲幾乎摳進掌心,聲音顫抖:“它……在召喚我……我體內的‘九幽降世體’快要失控了。”
“不是你失控。”陳凡抬眼,目光沉靜,“是有人想借你的命格,重啟血祭大陣。”
話音未落,係統提示再次浮現:
【警告:檢測到大規模怨氣釋放,因果紊亂度上升37,建議立即封鎖區域】
陳凡眉頭一擰。
這不是普通的封印鬆動,而是人為撕裂!
而且手法極為狠辣粗暴,直接以活人精魄為引,強行鑿穿禁製一角——這種邪術,隻會出自一個地方:萬魔宗遺法。
他猛地看向夜琉璃,眼神複雜了一瞬。
她察覺到他的注視,苦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若非我曾修過《九幽引靈訣》,此刻早已被拖入地底,成為祭品之一。”
陳凡沒再多言,迅速抽出【安魂符】,貼於她心口。
符紙觸身刹那,泛起淡淡金光,如漣漪般擴散。
夜琉璃渾身一震,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但臉上的痛苦之色明顯減輕。
魔紋停止了蠕動,緩緩縮回肌膚之下。
“聽著,”陳凡蹲下身,直視她雙眼,“你現在不是祭品,也不是什麼聖女。你是受害者。他們利用你的血脈,就像利用劉長老一樣——都是棋子。”
夜琉璃怔住,
就在這時——
咯吱……
低啞刺耳的聲音自地窖深處傳來,像是鏽蝕千年的鐵門被人從裡麵推開。
腐臭夾雜著濃烈血腥撲麵而來,令人作嘔。
緊接著,一道佝僂身影踉蹌而出,步履蹣跚,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紅腳印。
是劉長老。
可眼前的他,哪還有半分執法長老的威嚴?
雙目渾濁泛白,皮膚乾裂如枯樹皮,七竅不斷滲出血線,最駭人的是胸口——半截斷裂的青銅鐘舌深深嵌入胸膛,末端還掛著絲絲肉筋,隨步伐微微晃動。
更詭異的是,他每踏出一步,腳下便浮現出一道扭曲的血色符文,形狀似咒非咒,似圖非圖,宛如踩在某種無形祭壇之上。
“我……我不是凶手……”他喃喃開口,聲音沙啞破碎,像是喉嚨被砂石磨爛,“我隻是……想活下去……”
陳凡瞳孔微縮。
他能感覺到,這具軀殼裡殘留的意識正在崩潰邊緣掙紮,而更深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正借著他開口說話。
“百年前……我們七個,是最底層的執事……沒人看得起我們……”劉長老仰起頭,臉上竟浮現出病態的笑,“可那天,我們在古籍堆裡發現了《願劫經》殘篇……上麵寫著……隻要集齊七人純陽精魄,就能竊取願力碑碎片,逆轉天命……”
他忽然劇烈咳嗽,一口黑血噴出,地麵血符隨之明滅不定。
“我本不想動手……可他們逼我選!要麼獻祭彆人,要麼自己死!我……我隻能選……”
他說不下去了,雙手抱頭,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陳凡心中已然清明。
所謂七護法盜取願力碑,根本不是集體作惡,而是一場被逼至絕境的互相吞噬。
劉長老殺了其餘六人,竊其氣運苟活百年,可每一次月圓之夜,那些冤魂便會歸來索命,讓他生不如死。
而今夜,他想孤注一擲,喚醒“九幽之女”完成最終血祭,徹底斬斷反噬輪回——卻不料,陳凡此前修改玉簡路徑,將原本通往藥園的靈流導向此地,陰差陽錯間,反倒讓劉長老成了怨念最盛之地的祭品樞紐。
“你不是要殺她。”陳凡冷冷道,“你是想拿她當替死鬼,把自己摘出去。”
劉長老猛地抬頭,嘴角咧開,露出森然牙齒:“對!隻要九幽之女覺醒,血祭重啟,所有罪孽都會歸於她身!她是注定的容器!而我……我可以清清白白地活著!”
“清白?”夜琉璃突然冷笑,聲音虛弱卻鋒利,“你用六條人命換來的‘清白’,配嗎?”
劉長老怔住,隨即癲狂大笑:“配?我不配誰配?這世上,強者才有資格談清白!弱者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笑聲回蕩在鐘樓內,震得梁柱簌簌抖動。
陳凡卻已不再看他,而是緩緩後退兩步,將柳媚安置在角落,同時悄悄激活袖中另一張符籙——【鎮邪契】,尚未啟用,但隨時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