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輦的華光刺破雲溪鎮簡陋的夜色,將每一片瓦、每一根草都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威嚴。
鼎沸的人聲像是燒開的熱水,在詔書展開的瞬間,咕嘟著的全是驚疑與揣測。
“國師?陳凡要當國師?”
“瘋了吧!皇城那地方,進去就是九死一生,他一個說書的……”
議論聲如潮水般拍打著陳凡的耳膜,他卻恍若未聞,隻是低頭凝視著掌心那早已化為黏膩糖漬的糖丸。
甜味似乎還殘留在舌根,可前方那道金光閃閃的聖旨,卻預示著一條截然不同的苦澀之路。
就在他出神之際,袖口忽然被極輕微地扯動了一下。
陳凡一怔,順著那細微的力道低頭看去,隻見夜琉璃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
她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兩片小小的陰影。
她飛快地將一枚新製的、還帶著體溫的糖丸塞進他手心,動作隱蔽而迅速,仿佛隻是不經意間的觸碰。
“你若非去不可,”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一縷即將散入夜風的青煙,“彆到了皇城,隻顧著給彆人講笑話,忘了自己吃飯。”
語氣是慣常的清冷,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的命令口吻,可陳凡卻從那微顫的尾音裡,捕捉到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笨拙擔憂。
他握緊了那顆溫熱的糖丸,仿佛握住了一點塵世間最真實的暖意。
入夜,竹台之上,月光如水。
陳凡正將幾件換洗衣物和那本寫滿了笑話的《百笑集》一同塞進行囊。
他動作不快,像是在借著這慢條斯理的整理,拖延著即將到來的彆離。
眼前,一道隻有他能看見的淡藍色光幕悄然浮現。
【係統提示:檢測到宿主即將進入高密度因果糾纏區域——大乾皇城。
該區域內,天機混沌,殺劫暗藏,建議宿主立即激活‘渡厄替劫’模塊,以備不測。】
陳凡的指尖在“激活”二字上頓了頓,最終還是劃向了右上角的關閉按鈕。
他來此世間,本就是一場意外,若事事都要靠係統模塊趨吉避凶,那這趟旅程未免也太無趣了些。
就在他關閉界麵的瞬間,頭頂的竹製屋簷發出一聲極輕的“咯吱”聲。
陳凡抬頭,隻見夜琉璃不知何時已坐在了屋頂的飛簷上,雙腿盤膝,姿態如一尊靜美的玉雕。
她手中捧著的,正是那本被她評價為“愚樂之作”的《百笑集》。
清冷的月光下,她一頁一頁地翻著,神情專注,仿佛不是在看那些無聊的笑話,而是在清點一段她從未擁有過的歲月。
“喂。”她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陳凡抬起頭,迎上她投來的目光。
“你說,皇宮裡……也有人會笑嗎?”她問得認真,眼中沒有嘲諷,隻有純粹的困惑。
對她而言,那個充滿權力、陰謀與死亡的地方,似乎與“笑”這種情緒絕緣。
陳凡看著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燦爛:“有飯吃的地方,就有笑聲。”
夜琉璃微微一怔,咀嚼著這句簡單到近乎粗糙的話,久久沒有言語。
三更時分,萬籟俱寂。
夜琉璃猛地從床上坐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襟。
又是那個夢。
血色的月亮高懸天際,焦黑的土地上屍橫遍野,那是她記憶中永不褪色的故鄉。
年幼的自己,小小的手緊握著一柄與身高極不相稱的長劍,站在衝天的火光裡,渾身浴血。
而師父厲無咎的聲音,如淬了寒毒的鐵釘,一字一句釘進她的腦海:
“夜琉璃,記住!眼淚,是弱者身上流出的膿血!你的劍,隻為殺戮而生!”
她大口喘著粗氣,心口的九幽心核如往常一樣,在夢魘之後開始暴虐地翻湧,刺骨的寒意幾乎要將她的血液凍結。
就在這時,窗外飄來一陣悠揚婉轉的琴音。
那琴音不似尋常曲調,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之力,如同一張溫柔的細紗網,將整個雲溪鎮籠罩其中,也輕輕拂過她躁動不安的心神。
是墨蟬兒的《破魔音·安眠調》。
她起身,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