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墟的夜火尚未熄滅,城外荒地上堆起的藥草垛還在冒著淡淡白煙,像是大地吐納的最後一縷呼吸。
陳凡立於城樓,寒風卷著殘雪撲在臉上,刀割般刺痛。
他望著腳下這片沸騰的土地——曾經跪著求藥的人們,如今挺直了脊梁,手中捧著自己挖出的草根,眼中燃著光。
那不是感激,是覺醒。
識海深處,幽藍文字浮現:「檢測到區域性集體意誌凝聚,信仰錨點已達臨界值。」
他閉上眼,仿佛看見無數細若遊絲的念力自萬家燈火中升起,如螢火彙河,悄然纏繞向他的神魂。
這不是香火,也不是崇拜,而是千萬人從絕望中掙脫後,對“公平”二字最原始的呼喚。
他睜開眼,望向北方。
青雲山,藏經閣梁木之下,還埋著一塊殘片——墨老臨終前用血寫下的《九轉金身訣》第三轉心法碎片。
那一夜大火焚閣,他沒能搶出來。
而今,功德已積,人心初聚,是時候取回它了。
“我得回去。”他低聲說。
夜琉璃披著黑袍站在身後,眉間凝霜:“我和你一起。”
陳凡搖頭,嘴角微揚:“這一關,得我自己走。”他頓了頓,聲音輕卻堅定,“有些債,隻能麵對麵還。”
翌日清晨,天未亮透,雪仍在下。
一襲灰布粗袍裹身,背上一帚、一書、一碗冷麵。
陳凡獨自踏上歸途。
沒有陣仗,沒有追隨者,甚至連佩劍都未帶。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清晰腳印,像是一行寫給過去的字。
青雲山門,風雪如刀。
七重洗心陣早已布成,以劉長老囚牢為陣眼,血紋自地底蔓延而出,如蛛網般爬滿千級石階。
每一階都浸染過叛徒之血,傳說踏入者心魔自生,神魂寸裂。
鐘樓之上,柳媚立於飛簷之下,紅衣獵獵,手握宗主令。
她眸光冷峻,聲音穿透風雪:“陳凡歸來,視為逆修,格殺勿論!”
山門前,小鬆執刑劍而立。
那曾是藏經閣旁聽的小童,如今成了執法殿執劍童子。
他手指顫抖,劍尖幾乎垂地。
他知道這道令出自何處——不是掌門,而是守碑人傀儡操控下的假諭。
可他不敢違,也不能違。
記事閣窗後,蘇婉兒蜷縮在角落,手中緊攥密信。
信紙上的字跡清晰:“掌門已被守碑人傀儡操控,緝拿令非本意。”她想起多年前那個雨夜,陳凡蹲在她麵前,一筆一劃教她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說:“字有骨,人更該有。”
淚水滑落,滴在信角。
忽然,一點火星自指尖燃起,悄無聲息地吞噬墨跡。
她沒阻止,隻是將剩下的半封信塞進懷中,低語:“這一次……我不想再當看不見的人。”
此時,陳凡已踏上第一級石階。
雪花落在他肩頭,未化。
四周寂靜,唯有風嘯。
但地麵微震,七道光幕自虛空中升起,呈環形封鎖四方。
洗心陣啟,幻象初生——昔日被他救下卻反咬一口的弟子、因他改革藥典而失勢的長老、甚至那些死於瘟疫卻未能及時救治的百姓麵孔,一一浮現,嘶吼著控訴。
他腳步未停,卻從懷中取出那碗冷透的麵。
瓷碗斑駁,麵條早已凝成一團,湯麵上浮著幾片枯黃菜葉。
他輕輕蹲下,將碗放在雪地上,動作溫柔得像在供奉什麼聖物。
“這是白千饈做的,”他開口,聲音不高,卻穩穩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她說……是我教她煮的第一頓飯。”
風雪驟然一滯。
“我回來,不是為了打架的。”他站起身,拍去膝上積雪,目光平靜掃過山門,“我隻是想進藏經閣,取回一樣東西——然後,繼續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