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玉符炸裂的瞬間,虹橋自九天垂落,橫貫虛空,仿佛將歲月長河從儘頭倒卷而回。
那橋不是石造,非木構,而是由無數細密的光紋交織而成,每一道都鐫刻著模糊的足跡、低語的願望、未竟的夢想。
它不隻是連接夢境與現實,更像是把人間千萬顆曾因善念微光而顫動的心,儘數引渡至此刻。
陳凡站在陣心,渾身浴血,骨骼寸裂,五臟如焚。
可就在虹橋落地的一刹那,一股暖流自天而降,順著橋身奔湧而來,如同江河入海,彙入他殘破不堪的軀殼。
“來了……”他喃喃。
係統的聲音在他識海中轟然炸響,金光萬丈,幾乎吞噬神誌:「本源功德身熔煉完成,可現世三息——是否召喚?」
他沒有猶豫。
目光一轉,落在不遠處昏迷中的夜琉璃身上。
她臉色蒼白,唇角乾裂,卻仍緊緊攥著一片染血的布條——那是他上個月講完笑話後隨手遞給她的,說是為了擦眼淚。
他說:“你說要聽我講笑話……等我回來。”
聲音很輕,像風掠過荒草。
下一瞬,他閉目,低語:“確認召喚。”
天地驟靜。
不是死寂,而是萬物屏息。
連七碑之上纏繞千年的鎖鏈都停止了震顫,仿佛感知到了某種不該存在於這世間的存在正被喚醒。
虛空無聲裂開。
一道灰袍身影緩步而出。
它不高大,卻讓整片蒼穹低下了頭。
丈許身形,麵容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唯有那雙眼睛——清澈得如同初春山澗,映著陽光,也映著人心最深處不敢直視的純粹。
【本源功德身】。
十年雜役,三百六十八次扶人起身,四百七十二枚銅板救急,九百三十一裡山路為老嫗背藥,一千零一次在風雨夜裡點亮藏經閣最後一盞燈……這些微不足道的舉動,曾被譏為愚善,被斥為無用,如今卻在這一刻凝成實體。
它不散發威壓,不攜帶殺意,甚至不曾抬手。
可當它邁出第一步時,七曜封德陣核心的地麵竟自發綻出青芽,枯敗的古碑縫隙裡鑽出嫩綠藤蔓,纏繞著鏽蝕的鎖鏈向上攀爬。
七碑使齊齊抬頭。
趙林踉蹌後退,手中長劍“鐺”地墜地;藍衣小弟子跪倒在地,淚流滿麵卻不知為何哭泣;灰衣執事仰天嘶喊,像是要驅散某種壓迫靈魂的莊嚴。
尉遲玄冥怒吼:“住手!它隻是幻象!是執念聚合的虛影!怎能撼動天律?!”
可他自己雙腿已在顫抖,膝蓋不受控製地彎曲,仿佛有無形之手按在他的肩頭。
他死死咬破舌尖,鮮血噴出,才勉強撐住未跪。
“不可能……善……怎會如此?”他眼中首次浮現出恐懼,“這不是力量……這是……道的雛形!”
那灰袍身影繼續前行,步伐平穩,每一步落下,便有一道笑臉虛影浮現於體表,旋即融入其身。
孩童的笑、老人的笑、病愈者的笑、重逢者的笑……億萬張麵孔交錯疊加,宛如星河披掛於身。
柳媚立於高台,望著那一襲灰袍,忽然笑了。
她抬手,拔劍。
寒光一閃,腰間那枚象征執法殿權威的守碑令符應聲而斷!
“執法殿聽令——”她聲音清越,穿透雲霄,“今日護道,不護碑!”
話音未落,身後十餘名原屬守碑序列的修士齊齊跪地,撕碎謝師帖,焚於風中。
紙灰飛揚,化作點點金光,彙入虹橋,再湧入陳凡肉身。
與此同時,天際一聲鴉鳴淒厲如泣。
墨鴉自雲端俯衝而下,通體漆黑的羽翼已燃起赤焰,那是燃燒真靈的征兆。
它口中銜著一枚漆黑符籙——乃守碑人禁術“續魂契”,可借命三息,代價是魂飛魄散。
“主……人……”它啼叫著,聲音沙啞破碎。
身軀撞入陳凡心脈之際,化作漫天灰燼,裹住那即將潰散的神識。
一絲生機,在滅絕邊緣重新跳動。
白鶴真人立於仙鶴背上,望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良久,他仰天長歎:“這一指……怕是要改寫天律了。”
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