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針，刺在青冥峰頂的琉璃瓦上，劈啪作響。
藏經閣外，小阿滿蜷縮在濕冷石階上，身體劇烈抽搐，十指在地上劃出深深血痕。
他雙目翻白，嘴唇發紫，口中不斷重複著那串詭異的節奏——噠、噠噠、噠噠噠……像是某種遠古的求救信號，在風雨中執拗地回蕩。
陳凡跪在他身旁，掌心金光流轉，緩緩覆上少年眉心。
那一瞬，他的神魂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拽入深淵。
聲音來了。
不是耳朵聽見的，而是靈魂深處炸開的悲鳴——百萬童聲齊哭，淒厲如刀，撕裂寂靜長夜。
那些聲音稚嫩卻蒼老，帶著腐朽的鐵鏽味和泥土下的窒息感，一聲聲喊著“娘”、“冷”、“放我出去”。
陳凡渾身劇震，額頭青筋暴起，冷汗順著脊背滑落。
他看見了畫麵：幽暗地底，千座陰窯並列成陣，每座窯中都塞滿了被鐵鏈穿骨的孩童，他們的眼瞳已被剜去，胸口烙著扭曲符文，魂魄正一縷縷被抽離，化作黑煙湧入中央一座巨大的青銅命爐。
【警告！偵測到大規模‘命鎖囚魂陣’激活！】
【等級：禁忌·天譴級】
【影響範圍：中州九府七十二城】
【預計完成時間：6日23時57分】
【後果：氣運倒灌，真龍崩殂，萬民為祭，唯持命者永生！】
係統提示在識海中炸響，字字如雷。
緊接著，一道虛影浮現——沈清霜的身影凝於半空，素衣染塵，眉宇間透著罕見的疲憊與怒意。
“南宮策已在皇陵地脈之下築起千座陰窯，每一窯關押百名童男童女。”她的聲音乾澀沙啞，“他說，這是‘替天擇命’。用無辜之魂洗煉帝王命數，令其突破天人界限，成就不死不滅之體。”
影像戛然而止。
陳凡緩緩收回手掌，指尖微微顫抖。
小阿滿已昏睡過去，呼吸微弱，但臉色漸漸恢複了些許血色。
他將少年抱進屋內，輕輕放在蒲團上，轉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雨更大了。
“替天擇命？”他低聲呢喃，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他不過是在替自己偷命。”
腳步聲從廊下傳來。
夜琉璃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一襲黑裙襯得肌膚勝雪，手中長劍橫臥臂彎，劍鞘上凝著細密水珠。
她望著陳凡，眼神清冷如霜：“他曾問我，是否願意成為祭品之一。”
風卷起她的發絲，掠過劍鋒。
“現在我要問他，有沒有膽子自己進去躺一躺。”
陳凡沉默良久，終於抬手，掌心三道金光浮現，化作三個與他容貌相同的身影——皆身披淡金色法衣，眉心一點朱砂印記，氣息沉穩，竟有幾分真人之韻。
“你們去南境三村繼續布施，安撫災民，重建義塾。”他吩咐道，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香火願力不能斷。人心若散，功德不成循環，我便再無抗衡天命之力。”
三具化身點頭，身形漸淡，化作流光消失於雨幕之中。
夜琉璃看著這一幕，眸光微動：“你越來越不像個雜役了。”
“本來也不是。”陳凡輕笑，眼中卻無半分得意，隻有沉重如山的決意，“我隻是還沒來得及告訴這個世界，誰才是真正該被供奉的那個。”
話音未落，遠方天際驟然裂開一道赤紅光芒，似有血雲翻湧。
緊接著，急促馬蹄聲破空而至！
一人一騎衝破雨簾，直抵藏經閣前。
蕭寒舟滾鞍下馬，玄甲染泥，肩頭還插著半截斷箭，手中緊攥一張焦黃殘圖。
他踉蹌上前，將圖紙遞出：“這是……從一名逃亡祭司身上奪來的‘千魂鎖龍陣’中樞結構圖。”
陳凡接過，指尖輕撫圖麵。
墨跡斑駁，但核心陣眼位置清晰標注——皇帝寢宮正下方，地脈交彙點。
“要毀陣，必須引爆命爐核心。”蕭寒舟喘息著道，“但圖中注明：唯有‘斬運者血脈’才能引動反噬，否則隻會加固封印。”
夜琉璃神色驟變，猛地看向陳凡：“你是唯一能觸發反噬的人……去了就是送死！”
燭火搖曳，映照陳凡麵容。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圖，又抬頭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片刻後，他笑了。
“所以我才要去。”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死不了的。最多……再白幾根頭發。”
可誰都知道，這不是玩笑。
那地底命爐一旦引爆，不隻是肉身湮滅，連神魂都會被逆流命數碾成齏粉。
所謂“斬運者”，本就是命運選中的犧牲品，而他偏偏要用這身份，斬斷彆人的命途。
夜琉璃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是握緊了劍柄：“你要怎麼進皇城？禁軍森嚴，天機閣布滿窺視之眼，你連外門弟子都不是。”
陳凡沒有回答。
他隻是抬起手，指尖輕點眉心，識海深處，那股由萬千信願彙聚而成的暖流緩緩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