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斬落,時空仿佛凝滯。
那一碗尚未來得及入口的小豆花,在銀剪之下化作飛灰,連香氣都未能留存。
幼璃幻影蜷縮在地,小小的身體因恐懼而顫抖,她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那消散的甜羹,嘴唇微動,卻發不出聲音——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嘗到“被溫柔以待”的可能,如今卻被無情裁斷。
“住手!”陳凡怒吼,聲如裂帛,震得記憶長河泛起層層血浪。
他雙目赤紅,眼眶崩裂滲血,可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就在銀剪落下的刹那,係統界麵在他識海中炸開猩紅文字:「檢測到極致守護意誌——是否激活『雙生契』雛形?」「代價:互換當前全部傷痛與命格。」
沒有猶豫。
他一指按下,口中嘶吼:“我選——是!”
天地為之一靜。
一道無形契約自虛空中浮現,金紋纏繞如藤蔓,瞬間貫穿陳凡與夜琉璃殘存意識之間的距離。
刹那間,他的經脈倒轉,氣血逆行,十年壽元如江河決堤,奔湧而出,儘數流向那道瀕臨熄滅的心燈。
與此同時,屬於夜琉璃的一切苦難——萬年寒毒侵蝕神魂、文劫烙印灼燒識海、魔骨反噬啃噬本源……儘數倒灌而來!
“啊——!”陳凡仰天慘叫,聲音已不似人聲。
他的皮膚寸寸龜裂,鮮血自毛孔溢出,染紅衣袍;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關節扭曲變形,仿佛有千鈞之力壓於其上;五臟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燒,又似寒冰凍結,反複撕扯。
他跪倒在地,雙手撐地,指節因用力而爆裂,卻仍死死咬牙,不肯倒下。
小灰悲鳴一聲,周身紫焰沸騰,想要靠近卻被因果風暴逼退,隻能低伏身軀,眼中竟流下兩行血淚。
就在這痛楚巔峰,一點微光悄然浮現。
心燈童子幻影從夜琉璃意識深處緩緩走出,不過三尺高,通體透明,捧著一盞將熄未熄的幽藍燈火。
他抬頭望向陳凡,聲音輕若遊絲,卻清晰入耳:
“父親……彆忘了她笑的樣子。”
這一句,如針紮進陳凡早已麻木的心神。
他渾身一震,咳出一口黑血,嘴角卻艱難地揚起一絲弧度。
記得……當然記得。
泥水飛濺的巷口,破屋簷下滴答的雨聲,那碗升騰熱氣的小豆花,還有那個怯生生、終於肯揚起嘴角的女孩……那一刻的笑,乾淨得像初雪落地,純粹得不容褻瀆。
“你說她是魔?”陳凡緩緩抬頭,目光直刺白寂,眼中燃燒著從未有過的光,“可她第一次笑的時候,比誰都像人。”
白寂立於虛空,白衣獵獵,銀剪在手,神色不動如山。
“情執即禍根。”他冷冷道,“你今日救她一笑,來日她便可能屠城百裡。大道無情,唯有斬儘七情六欲,方可登臨彼岸。你這般執迷不悟,不過是縱魔入世。”
“縱魔?”陳凡踉蹌站起,一步一血印,走向幼璃幻影,“你說她會成魔?可我隻看到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連一碗豆花都不敢接。”
他顫抖著手,再次掏出那枚早已空了的糖囊,輕輕按進幻影單薄的胸口。
“我不求她多強大,不求她證道成仙,也不求她報仇雪恨。”他的聲音沙啞破碎,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隻願她還能覺得——這世上有東西,值得甜甜地吃一口。”
糖囊無糖,卻在他掌心重新泛起微光。
那是信念之光,是凡俗善念彙聚成的暖意。
記憶長河劇烈震蕩,原本被銀剪斬碎的畫麵開始重組,殘片漂浮如星塵,緩緩聚攏。
就在此時,角落琴音乍起。
墨蟬兒盤坐於殘垣之上,素手染血,指尖勾弦。
她早已油儘燈枯,隻剩一口氣吊著神魂不散,此刻卻咬破舌尖,以精血續弦,撥動最後一曲《返照謠》。
琴音嗚咽,如泣如訴,卻又蘊含一絲返本歸真的力量。
音波蕩開,如漣漪擴散,竟讓那些即將湮滅的記憶碎片重新凝聚,甚至隱隱喚醒了更深沉的過往。
白寂眉頭微蹙,手中銀剪再度揚起:“區區殘調,也敢逆天而行?”
可就在此刻,陳凡猛然抬頭,殘破身軀挺得筆直,眼中神光暴漲。
壽元飛速流逝,命格已然動搖,再進一步,便是魂飛魄散。
但隻要還有一息尚存,他就不能讓那抹笑徹底消失。
他閉上眼,殘存神識沉入識海深處,尋找那一道曾助他渡劫、行善積德所凝的化身——
【功德化身】。
那是一道由無數善行凝聚而成的虛影,雖非實體,卻承載著他一路走來的初心與願力。
“去……”他在心中低語,帶著最後一絲執念,“去她最深的記憶核心……帶些……她從沒聽過的東西……”
風驟停,雨未落。
陳凡的身影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化作塵埃。
可那道微弱卻堅定的意念,已悄然脫體而出,朝著記憶深淵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