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琉璃睜開眼的那一刻,整座斷碑穀仿佛被注入了一縷不該存在的生機。
風停雪寂,連時間都像是凝固在了那一抹笑意裡。
她的眼淚還在流,可嘴角卻一點點揚起,像南荒雨季過後第一道穿破雲層的光,乾淨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顫抖,輕輕撫上陳凡的臉頰——那張曾經清瘦俊朗的臉如今蒼白如紙,鬢角竟已悄然爬出幾縷白發,像是被歲月硬生生抽走了所有生氣。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場夢。
陳凡想笑,喉嚨一甜,一口血便湧了出來,順著唇角滑落,在雪地上綻開一朵刺目的紅梅。
他擺了擺手,嗓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沒事,老頭子還能再掃三十年地。”
話音未落,兩人手腕內側同時一燙。
那道藤蔓狀的銀色烙印驟然亮起,如同沉睡千年的根脈終於迎來春雷。
虛影自皮膚下蔓延而出,化作交織纏繞的光帶,將他們緊緊裹住。
天地間響起一聲低沉轟鳴,仿佛某種古老契約在血脈深處蘇醒。
【檢測到雙向生死共鳴——】
【雙生契·激活成功!】
【綁定者:陳凡、夜琉璃】
【共享命途·共承因果·共渡劫難】
係統的提示音在陳凡識海中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威嚴與厚重。
他感到一股暖流從烙印處湧入心脈,與自己殘損的經絡緩緩相融,竟有修複之效。
但更讓他心頭震顫的是——他分明感覺到,夜琉璃體內那股冰冷如萬年寒淵的氣息,也在這一刻有了微妙鬆動。
不是消散,而是……被喚醒。
就在此時,天象突變。
原本晴朗無雲的夜空,七顆星辰毫無征兆地連成一線,光芒彙聚如劍,直指斷碑穀中央那方殘破石碑。
星輝灑落,照在陳凡腳邊的小灰身上,這隻一直重傷垂死的靈獸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尾巴尖輕輕擺動,渾濁的眼睛竟閃過一絲清明。
守魂人殘響立於半空,身影已近乎透明,唯有眼中光芒不滅。
他望著相依而立的二人,低聲歎息:“從此以後,情不再是弱點,而是證道之基。”
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風雪,回蕩四方。
“有人以殺證道,斬儘七情六欲;有人以念成佛,渡儘蒼生苦難。可你選的這條路……最難,也最亮。”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凡身上,似有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百家願碑,等你重立。”
話音落下,他的身形如煙散去,唯有一縷殘響飄散在風中,仿佛預示著一個舊時代的終結,和一種新道統的萌芽。
而在觀星樓巔,白寂仍跪坐在雪中。
銀剪已碎,三百年執念化為灰燼。
他低頭看著空蕩的手掌,忽然笑了,笑聲癲狂而淒厲:“三百年了……我剪斷了多少人的笑?抹去了多少人的淚?”
他仰頭望天,眼角扭曲,可聲音卻漸漸低了下來,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悔恨:“可我自己……早就忘了怎麼哭。”
風拂過他的麵頰,帶來一絲涼意。
他伸手一抹,指尖濕潤。
那是淚。
他怔住了,像是第一次認識這種液體,第一次意識到它來自心底最深的地方。
他望著遠處斷碑穀的方向,看見夜琉璃的笑容倒映在星河之下,純淨得令人心碎。
“原來……這才是活著。”他喃喃道,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地。
與此同時,陳凡隻覺體內氣血翻湧,雙生契雖已激活,可某種更深的聯係尚未完全貫通。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夜琉璃,見她眼神清澈了許多,記憶似乎正在逐步回歸,可眉心仍有一抹極淡的黑氣若隱若現,那是文劫烙印殘留的寒毒,若不及時化解,終將反噬神魂。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握緊了她的手。
小灰掙紮著抬起頭,用儘力氣蹭了蹭主人的靴子,仿佛在提醒什麼。
夜空中的七星仍未散去,反而愈發明亮。
遠方山穀深處,隱約傳來古鐘輕鳴,似有無數低語在呼喚——
是願力?還是……殘碑的回應?
陳凡緩緩閉上眼,呼吸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