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劈開斷碑穀上空經夜不散的寒霧。
第一縷陽光落在那株七彩小花之上時,整片廢墟仿佛被點燃。
花瓣輕顫,灑出細碎光塵,如同星屑墜落人間。
緊接著,藤蔓瘋長——不是尋常草木的緩慢攀援,而是帶著某種不可違逆的意誌,自地底暴起,沿著斷裂的石碑縫隙向上纏繞,三尺、五尺、轉瞬已逾丈高!
琉璃般的葉片在風中搖曳,每一片都像凝固的晨露,脈絡中流淌著淡金色的光流,宛如血脈搏動。
空氣裡彌漫開一股清甜氣息,像是陳年糖塊融化在溫水裡,又似久遠記憶中母親灶台邊飄來的薑湯香。
陳凡拄著那柄破舊掃帚站在藤前,白發垂肩,臉色仍蒼白如紙,七竅殘血早已乾涸成暗紅裂痕。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觸向一根低垂的藤須。
就在指尖相接的刹那,一股溫潤生機順脈而入,直抵丹田殘破氣海。
他渾身一震,體內寸斷的經絡竟傳來細微蠕動之感,仿佛枯河遇春汛,裂縫中生出涓滴活水。
【檢測到‘天道自愈’征兆——世界正在嘗試修補自身】
係統提示音冷峻而機械,卻讓陳凡瞳孔驟縮。
“修補?”他低笑一聲,聲音沙啞如砂紙磨石,“不對……這不是修補。”他抬頭望著那不斷延展的靈藤,眼中灼亮如火,“這是想——重新活一次。”
話音未落,身後忽有微響。
夜琉璃倚坐在半傾的殘碑旁,眉心輕蹙,手中無意識撚著一片新生的葉尖。
她本該因雙生契反噬陷入昏沉,可此刻雙眸清明,唇色泛起久違的血色。
“它在動。”她忽然開口。
陳凡回頭,隻見那根主藤頂端倏然一顫,如蛇昂首,竟緩緩朝著夜琉璃手腕纏去。
動作極輕,仿佛怕驚擾舊夢。
藤須觸及她腕間契約烙印時,竟微微發亮,金紋流轉,與她體內殘存的黑毒形成奇異共鳴。
一人一藤,靜默相擁。
遠處山道積雪炸開一道弧線,黑影掠空而來,落地無聲,僅在雪麵留下淺得幾乎看不見的足印。
啟明使·辰東單膝點地,玄袍獵獵,麵具覆麵,唯有一雙眼睛透出冷鐵般的光。
他將半塊殘碑置於陳凡麵前的石台,碑麵布滿裂痕,中央卻清晰刻著四字:
破碑者生
“守碑人分裂了。”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釘入石,“紫微子執掌觀星樓令旗,已下令清剿斷碑穀一切‘異象’——他說此地滋生逆道,當以天火焚儘生機。”
風止,鳥噤。
辰東抬眼,目光掃過那株靈藤,又落在陳凡身上:“但他忘了,碑之所以斷,是因為有人不肯跪著修天。”
他頓了頓,聲音更輕:“可也有人相信——裂縫裡,能長出新的天。”
話畢,身形化作一陣旋風,卷起雪塵消散於林間,唯留殘碑靜立,四字如劍懸頂。
夜琉璃望著遠去的方向,喃喃:“破碑者……生?”
陳凡沒有回答。
他蹲下身,指尖撫過殘碑裂口,忽覺識海深處一陣悸動。
慈航古佛殘影悄然浮現,虛影盤坐虛空,手持一柄與他手中一模一樣的破舊掃帚。
老佛輕抬帚柄,拂向蒼穹——那一道橫貫天際的古老裂痕竟隨帚勢微微收斂。
“補天非補舊,而是造新。”佛影開口,聲若洪鐘卻又縹緲如夢,“你掃了三百年地……也該掃掃天了。”
陳凡猛地睜眼。
冷汗浸透後背。
他坐在藤下,月已中天,四周萬籟俱寂,唯有靈藤脈動如心跳。
掌心濕漉漉的,像是攥著一場醒不過來的夢。
可腦海中,一段口訣卻如雨後春筍,自然浮現,清晰無比——
“道始於心動,成於眾信。”
七個字,平實無奇,卻讓他心頭劇震。
這不是任何一門已知功法的開篇,也不是係統賦予的技能文本。
它像從億萬凡人心底升起的一聲歎息,彙聚成律。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柄掃帚靜靜橫在膝前。
忽然明白——
或許從他撿起第一片落葉開始,這條路就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