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雷霆自星河深處轟然劈落,撕裂長空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靜音。
南嶺夢講壇前的小石頭仰頭嘶喊,聲音淹沒在雷鳴之中,隻餘下雙眼中滾燙的淚光,在心燈微弱的映照下如碎星墜地。
陳凡站在虛空中央,本源功德身通體金光流轉,笑意依舊,卻已無半分輕鬆。
他看見六道雷罰直撲人間傳道之所——那是他用一生行善、點滴積累所點亮的燈火,是無數人因《掃塵訣》而重獲希望的眼眸。
他不能讓它們熄滅。
“你們救過的人……現在輪到我了。”
沒有多餘的動作,陳凡猛然張開雙臂,如同擁抱這蒼生苦難。
刹那間,那些早已消散於歲月中的功德化身殘影從四麵八方浮現——扶起跌倒老者的少年、為盲人引路的雜役、替孤女埋骨的旅人、在瘟疫中送藥而不染分毫的僧侶……每一個都是他曾走過的路,每一道痕跡都承載著無聲的善念。
這些殘影齊齊燃燒,化作億萬隻光蝶升騰而起,羽翼輕顫,竟在空中織成一片橫貫天地的屏障。
第一道“焚世雷”撞上光蝶海,瞬間炸出千層火浪。
一隻老農模樣的光蝶迎麵撲去,身軀崩解,卻在湮滅前將雷光偏轉三寸,護住了西漠護心碑下跪誦經文的孩子;第二道“斷情雷”穿透數十層蝶陣,卻被一名瞎琴師幻影以殘魂奏出最後一曲《歸安調》,音波震蕩間硬生生將其震散;第三道“滅法雷”斬向東海渡善舟,數百孩童組成的光蝶群手拉著手躍入雷中,笑著化為青煙……
六道雷,六次赴死般的阻擋。
光蝶幾乎燃儘,天地間隻剩下一瞬的寧靜。
第七道“絕念雷”,最純粹的寂滅之力,穿過縫隙,無聲無息地刺向輪回柱方向——目標並非陳凡,而是被命運釘在柱上的夜琉璃。
她睜著眼,沒有躲。
那一瞬,她看見了陳凡的笑容,隔著萬裡風雷,溫柔如初。
雷光貫眉,血花綻開。
她的身體如斷線紙鳶般被狠狠釘上輪回柱頂端,脊椎與古老符文融為一體,鮮血順著黃泉紋路緩緩流淌,染紅整片冥土。
她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輕輕閉上了眼。
就在她被貫穿的刹那,輪回柱頂端驟然浮現出一頁殘破古卷——《命運定軌書》的殘頁,泛著灰白冷光,其上赫然寫著四個血字:
補天者,當誅。
紫微子立於星河之巔,掌心北鬥命核裂痕縱橫,紫氣如血汩汩溢出。
他望著那尊仍在堅持的金色法相,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我不是恨你……我是怕。”
風掠過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你帶來的不是秩序,是混亂。你點燃的不是光明,是災難。這世界經不起太多希望——因為一旦嘗過光的滋味,誰還願再回到黑暗裡苟活?”
他說完,五指猛然收緊。
轟——!
七顆主星接連爆碎,星辰殘骸化作滔天法則洪流,灌入七絕使者體內。
他們的身軀膨脹扭曲,眼眶中燃起焚儘萬法的黑焰。
焚書陣烈焰衝天而起,席卷南嶺藏書閣,無數記載《夢中講道錄》的竹簡在高溫中卷曲、化灰;斷情陣寒霜蔓延,冰晶順著因果絲線逆流而上,直逼陳凡心燈本源——那是他所有信念凝聚之處,一旦凍結,功德即潰。
就在這萬籟俱寂、人心將墮之際,一聲清叱劃破死局。
柳媚一步踏出,紅裙翻飛如血旗。
她曾是執法殿長老,鐵麵無私,親手將三個傳播“異端思想”的弟子打入幽獄。
可此刻,她盯著輪回柱上夜琉璃染血的身影,忽然笑了,笑得淒厲又決絕。
“我們維護的是天道?”她轉身,劍尖指向昔日同僚,“還是你們心裡那點怕變的懦弱?”
話音未落,長劍已出鞘。
哢嚓——!
象征至高律令的“天律令旗”應聲而斷,玉帛紛飛如雪。
她一腳踩碎旗杆,仰天怒吼:“從今往後,我的規矩,是讓人敢笑、敢愛、敢活!”
三百殘部肅立原地,有人顫抖,有人流淚,有人突然扔掉手中刑杖,拔劍指向舊陣營。
“我等,願隨柳長老!”
他們以血肉之軀衝向焚書陣結界,在烈焰中翻滾、哀嚎、前進。
有人抱著殘卷爬行十步,直到化為焦炭仍不鬆手;有個年輕女弟子將最後一冊《掃塵訣》塞進石縫,笑著被火焰吞沒。
火光映天,悲歌動地。
而在那雷雲最深處,一道渺小身影正逆著法則風暴狂奔而來。
它全身鱗片大片剝落,露出鮮紅血肉,每一次奔跑都在空中留下斑駁血痕。
閃電如鞭抽打它的脊背,雷聲在耳畔炸裂,但它沒有停下。
它嘴裡緊緊咬著一支通體漆黑的東西,哪怕嘴角撕裂、鮮血直流,也未曾鬆口。
雷雲深處,風如刀割,電似蛟龍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