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枚願種如星火灑落人間,本應點燃百裡善念長河。
可就在那春潮初湧、燈火漸明之際,九枚光點驟然偏移軌跡,如同被無形之手攫取,撕裂夜空,直墜九方絕地。
陳凡瞳孔一縮,塵緣帚橫握掌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還未動,小灰已發出一聲低嘶,金瞳炸裂般睜開,第三隻眼迸出猩紅裂光——那是麒麟血脈深處覺醒的時空洞察。
它看到的不是山川河流,而是時間本身在扭曲:九條隱秘路徑如蛛絲纏繞虛空,將願種精準引向地下深處的祭壇群。
每一道軌跡都避開了宗門靈陣、天機推演,甚至躲過了天地規則的監察。
“不對!”願娘子煙體劇烈震顫,爐香凝成的麵容幾乎潰散,“那些地方……沒有香火供奉的理由!荒廟早已崩塌,古塔無人問津,誰會在那裡跪拜?”
話音未落,柳元甲殘魂突然劇烈震蕩,仿佛靈魂被某種古老禁製灼燒。
他雙目無神,口中卻吐出斷續悲鳴:“……掃地道祖……牌位……香火越旺,願力越枯……那是假慈悲,真吞噬!”
陳凡心頭猛地一沉。
掃地道祖?
他從未聽聞此號。
可這稱號卻像一根刺,紮進他最近數月行善積德的記憶深處——那些悄然流傳於民間的傳說,說有位無名雜役,手持破帚,掃儘塵世怨戾,喚醒人心微光。
百姓口耳相傳,竟漸漸塑像立祠,焚香禱告。
原來不是敬他,是吃他。
“他們拿你的名頭煉道。”願娘子聲音顫抖,“用百姓對‘善’的信仰,抽取你所播下的願力反哺自身。你在點亮人間,他們在暗處煮鼎煉魂!”
陳凡沉默。
手中塵緣帚忽地輕顫,光芒由盛轉衰,表麵浮現出細密裂痕,宛如乾涸的土地。
他曾以願爐為基,借係統之力催動願器貫通天地規則,一次次逆轉因果、點化迷途。
可如今,連續引動大道共鳴,已至極限。
這一瞬,他甚至感到手臂發麻,靈台嗡鳴,仿佛整個身軀都在抗拒再進一步。
但他不能停。
九枚願種,每一顆都是他親手種下,承載著農夫識字的哽咽、婦人舍粥的溫柔、醉漢扶起盲者的那一刹頓悟……那是真正的善念萌芽,不該淪為他人爐中的柴薪!
“還能撐多久?”他低聲問。
小灰喘息粗重,銀灰色皮毛上光翼微弱閃爍,勉強維持著脫離時間流的狀態。
“一次跳躍……最多三息。”
“夠了。”陳凡抬眼,目光如刃。
就在此刻,燼老最後一縷殘魂自願爐餘燼中浮現。
他形體幾近透明,聲音像是從極遠之地傳來:“地脈深處……有條‘忘川道’,是上古補天者戰敗後逃亡之路。我曾窺見一眼,卻不敢走……因為一旦踏入,便再無回頭之理。”
他抬起虛幻的手,指向北方——那裡,天際裂開一道幽藍縫隙,寒風裹挾著冰晶翻湧不息,正是北冥冰淵的邊緣。
“記住……真正的掃帚,不在手裡,在心裡。”
語畢,殘魂徹底消散,連焦香都不再留存。
陳凡低頭,看著手中即將碎裂的塵緣帚,忽然笑了。
笑得冷,也笑得決絕。
“你們拿我的名字當招牌……”他喃喃,指尖撫過帚柄上的裂紋,“那就彆怪我把招牌砸了。”
他不再試圖催動願器,也不再呼喚願爐支援。
轉身一步踏出,小灰展翼猛然爆發,光華一閃,二人躍出時間陷阱的籠罩範圍。
刹那間,天地倒懸,山河錯位,下一瞬已立於一處幽暗峽穀之上。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地脈裂穀。
穀底九座黑石祭壇呈環狀排列,每座頂端插著一把仿製的斷帚,樣式竟與塵緣帚七分相似。
香火繚繞中,無數百姓虛影跪伏叩首,頭頂金霞如霧升騰,卻被無形吸管儘數導入地底深處。
更令人脊背發寒的是,祭壇四周矗立著九尊泥塑像——皆作掃地姿態,麵容模糊,嘴角卻齊齊上揚,露出詭異微笑。
那是他的臉。
或者說,是被人扭曲後的“神像”。
“他們在偽造你的道統。”願娘子聲音冰冷,“等香火圓滿,就會宣稱‘掃地道’始於彼時彼地,而你……不過是他們遺落人間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