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外,山風卷著殘雪撲在石階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無數亡魂在低語。
陳凡踉蹌一步,膝蓋幾乎觸地,卻被小灰用頭頂起腰側,硬生生撐住。
他衣襟上的血早已乾涸成暗紅斑塊,唯有掌心那枚玉佩,依舊溫潤如初,仿佛還殘留著某個人的體溫。
可他想不起她是誰了。
“我記得……”他喃喃,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磨過枯木,“有個女人,總說我懶,罰我抄經三百遍……可每回到了飯點,她都會留一盞燈,在窗台邊擺好碗筷。”
話音未落,一滴血淚自眼角滑落,順著顴骨蜿蜒而下,最終滲入玉佩裂紋之中。
那一瞬,玉佩微微震顫,像是回應某種沉睡已久的契約。
裂隙深處泛起幽藍微光,轉瞬即逝。
識海中,係統微光忽明忽暗,冰冷的提示浮現:
【忘情蠱生效倒計時:三日】
【記憶流失進度:67】
【情感錨點即將斷裂——警告:若核心執念湮滅,宿主神魂將潰散】
陳凡咬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知道這蠱不是天降橫禍,而是他自己種下的因果。
那一夜,他在幽冥鬼蜮邊緣窺見封印裂縫,聽見夜琉璃的聲音穿過萬重陰風傳來:“回來……彆進來……你會死。”
他不信。
他破門而入。
結果被守墓老妖以“逆情之罪”種下此蠱——愛你者不得憶你,憶你者終將忘你。
現在,他正在應驗。
遠處南荒方向,赤焰衝天,黑雲翻滾如墨潮。
千裡焦土之上,一座由白骨與哀嚎堆砌的迷宮緩緩成型——憶塚。
那是曆代為情所困、被心魔反噬者的埋骨之地,也是通往淨業蓮池的唯一試煉門。
“師父!”一聲稚嫩呼喊從身後傳來。
小硯台抱著一卷殘破古書狂奔而來,臉上沾滿塵灰,卻仍緊緊護著手中的《無名書》。
“您這七日說的話,我都記下了!‘彆走’、‘冷’、‘燈還亮著’……還有……還有‘下次換我等你’……這些話……全是她在夢裡對您說的吧?”
陳凡怔住。
那些話語像針,一根根紮進混沌的識海。
他確實在夢中反複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溫柔又絕望,一遍遍說著這些瑣碎到近乎庸常的話。
可偏偏就是這些話,讓他每次驚醒時都渾身顫抖,胸口空得能吹進整個寒冬。
“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他低頭看著玉佩,指尖撫過那道裂痕,忽然笑了,“可為什麼……我的心還記得疼?”
轟——!
南荒火山口猛然炸開一道赤金色火柱,直貫蒼穹。
風中傳來淒厲吟唱,似有萬千靈魂在哭訴愛而不得之苦。
緊接著,空間扭曲,一人踏火而出。
焚心姥姥立於半空,銀發亂舞,雷鏈纏身,每走一步,腳下便綻開一朵燃燒的血蓮。
她眼神癲狂,嘴角咧開譏諷笑意:“又一個為愛送死的蠢貨?淨業蓮不開於歡愉,隻生於永訣之痛!你以為深情就能救她?嗬……真正的‘情劫’,是眼睜睜看著她死一百次,一千次,直到你連她長什麼樣都忘了!”
話音落下,她雙臂一展,雷鏈爆裂成網,瞬間籠罩陳凡神魂。
【千亡幻境·啟】
刹那間,世界崩塌。
陳凡看見夜琉璃被九天神雷劈碎,魂魄化作星雨灑落深淵;
他看見她轉世為人,與他人結發成親,孩子喚他“叔叔”;
他看見自己親手將劍刺入她胸膛,而她笑著流淚:“這一次……換我先放手。”
一次又一次,畫麵輪轉不休。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死法,相同的結局——她離開,他遺忘。
他的鼻腔湧出血線,耳朵開始流血,意識在崩潰邊緣掙紮。
可就在某一幕結束的瞬間,他忽然嘶吼出聲:“停!這些都是假的!她沒死!她還在等我!就算我忘了名字,我也知道她在等我!”
“等你?”焚心姥姥冷笑,“那你倒是說說,她在哪兒等?為什麼不來見你?”
陳凡張口欲答,卻發現腦海一片空白。
他忘了她的容顏,忘了她的出身,甚至忘了他們是如何相識……
唯有一股執念深埋骨髓:不能停下,必須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