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火如雨灑落,每一簇都帶著微弱卻執拗的溫度,墜入荒野、村落、破廟與孤城。
那些早已遺忘善念為何物的人,在火星觸體的一瞬,心頭猛然一顫——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撕毀族譜上的“贖罪名錄”,有人背起病母,一步一叩首,向昆侖而來。
斷階之前,風未止,灰未冷。
那一縷不滅的赤焰纏繞著殘破引路幡,緩緩落地。
小石頭撲跪上前,雙手高舉,掌心剛觸及幡布邊緣,皮肉便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焦黑翻卷。
他咬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硬是將這灼魂之物死死攥在手中。
“師父……”他嘴唇哆嗦,聲音沙啞,“它走了,但我們還在。”
陳凡立於斷階之下,七器環繞周身,嗡鳴不止。
夜琉璃倚靠石柱,唇色青紫,魔血與佛毒交織侵蝕,已深入心脈。
她抬手抹去嘴角不斷滲出的黑血,冷笑一聲:“你還猶豫?剛才那一聲‘啟’,可是十萬百姓用命喊出來的。”
她目光掃過遠處——山腳下的村落正接連亮起燈火。
有人點燃門楣上的符紙,那是宗門發下的《贖罪錄》,世代供奉,此刻卻被親手焚毀;有人背著癱瘓的老母,踏雪而行,一步一滑,卻不肯回頭;還有孩童抱著破損的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我也想做個好人”。
“他們不怕死。”夜琉璃盯著陳凡,眼中火焰跳動,“你怕什麼?”
陳凡沒有回答。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那雙手曾掃過千卷殘經,拾過萬片落葉,也曾在寒冬裡為乞兒捂熱粗餅。
而現在,這隻手正不受控製地顫抖。
係統界麵懸浮眼前,金光刺目:
【是否消耗32億功德,永久激活‘天道之鑰·常駐模式’?】
三十二億。
不是數字,是百萬行善者被逐出門牆的眼淚,是斷階翁指骨刻碑時滴落的血,是慈航碑下無名信徒燃儘性命的最後一拜,是小灰吞下願火、羽化成麟時那聲無人聽見的嗚咽。
這一按下去,便是以眾生信念為薪柴,點燃通往天道之路。
可若失敗呢?
七器崩解,願力反噬,不隻是他神魂俱滅,更會牽連所有曾為善動念之人,儘數淪為虛妄祭品。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地上一片焦羽。
羽翼漆黑如炭,邊緣蜷曲,可就在接觸的刹那,一絲極淡的靈光浮現,細密字跡悄然浮現:
“我不是為了您飛上去……是為了讓我自己,能算個好人。”
陳凡呼吸一滯。
那是小灰最後的意識,藏在羽毛深處,等他來讀。
他曾以為,是他在教小灰行善;原來,是這隻鳥,用生命教會了他——善,從來不是施舍,而是每一個渺小存在,對“成為更好之人”的渴望。
識海中,係統低鳴再度響起:
【警告:若‘天道之鑰’未在十二時辰內激活,七器將離心崩解,此前所有願力將逆向衝擊宿主,因果反噬不可逆轉。】
倒計時開始。
紫微子的聲音自星河深處傳來,冰冷如霜:“一羽化灰,萬誌俱熄——你還能叫誰上來?”
虛空震蕩,星軌扭曲,那道身影再度凝聚,袖袍翻卷,雙目化作旋轉星核,冷漠俯視:“所謂登天,本就是篩選與淘汰。你試圖讓螻蟻共踏神階,不過是拖整個秩序墜入混亂。現在,火麟已燼,引路幡殘,你還憑什麼?”
陳凡緩緩抬頭。
七器環繞,天道之鑰虛影搖曳,仿佛隨時會散。
但他忽然笑了。
不是釋然,不是決絕,而是一種沉入深淵後終於看清彼岸的清明。
他伸出手,不去碰那係統提示,也不望紫微子,隻是輕輕將那片焦羽貼在心口。
然後,他看向那一縷盤旋不散的赤焰,輕聲問:“你說你要引路……那你現在,還願意帶我走這一程嗎?”
火焰微微一顫。
下一瞬,那縷殘焰輕輕拂過他的指尖,溫軟如昔,像極了當年小灰蹭他衣角討飯吃的模樣。
陳凡閉眼,再睜時,眸中已無遲疑。
他彎腰,從灰燼中拾起塵緣帚——那柄掃了十年落葉、無人正眼相看的舊帚。
帚尖輕點地麵,不動聲色。
“傳道簡。”他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