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京城籠罩在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打更人衙門東北角的刑房值院早已熄了燈火,唯有一扇紙窗還透著昏黃的光暈。值房內,蘇明遠獨坐在紫檀木案前,指尖輕叩著剛剛送來的密報。春風樓這條線索,顯然比想象中更加複雜。一個兵部侍郎的失蹤,竟牽扯出地宗、影蛇,還有那個神秘的慈雲庵。
看來,得親自走一遭了。蘇明遠輕聲道,目光落在密報上關於春風樓的記載。這個京城最有名的銷金窟,表麵上是達官顯貴的娛樂場所,暗地裡卻與多起懸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孫毅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套錦袍:副使,按照您的吩咐,都準備好了。這是從城南錦繡閣連夜趕製的行頭,用的是最新的蘇繡,配的是南海珍珠,絕對配得上江南絲綢巨賈的身份。
蘇明遠接過衣袍,指尖撫過光滑的緞麵。這是一件藏青色暗紋錦袍,袖口用金線繡著繁複的雲紋,腰間的玉帶扣是一塊完整的和田玉,溫潤通透。更妙的是,衣襟內襯暗藏數個口袋,正好用來放置必要的防身之物。
身份文牘可準備好了?
在這裡。孫毅遞上一份做工精致的文牘,您現在是江南來的絲綢商賈蘇文遠,祖籍杭州,專程來京城拓展生意。我們在城南購置了一處宅院,雇好了仆役,連貨棧裡的絲綢樣品都準備妥當了。
蘇明遠滿意地點頭。打更人衙門做事,向來滴水不漏。
戌時正,春風樓前已是車水馬龍。八盞碩大的紅燈籠高懸門楣,將整條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晝。蘇明遠乘坐的是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拉車的兩匹白馬神駿非常,車轅上鑲著的金飾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蘇老爺到——早有眼尖的龜公高聲通傳。
蘇明遠緩步下車,今日的他與平日判若兩人。藏青錦袍襯得身姿挺拔,腰間玉佩隨著步伐輕輕碰撞,發出清脆聲響。他特意讓孫毅為自己修飾了麵容,眉宇間多了幾分商賈的精明,少了幾分武人的銳氣。
這位爺看著麵生,是頭一回來?一個四十上下、穿著綢衫的管事迎上前來,眼睛飛快地掃過蘇明遠的衣著配飾,臉上的笑容又熱切三分。
蘇明遠微微頷首,隨手拋出一錠銀子:聽說春風樓的姑娘是京城一絕,特來見識。
管事接過銀子,笑容更盛:爺您可來對地方了!今兒個正好是每月一次的花魁獻藝,瀟湘姑娘親自撫琴,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事!
說話間,已有人引著蘇明遠穿過前廳。但見樓內裝飾極儘奢華,紫檀木的雕花隔斷,琉璃盞的宮燈,就連腳下鋪的都是來自西域的織花地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特的香氛,似檀非檀,隱約帶著一絲甜膩。
蘇明遠被引到二樓一間雅閣。這雅閣位置極佳,正對著一樓的大廳,可以將台上的表演儘收眼底。更妙的是,兩側都有屏風遮擋,既保證了私密性,又便於觀察整個樓內的動靜。
【洞察】技能無聲運轉。蘇明遠注意到,這春風樓內的護衛似乎比尋常青樓要多,而且個個太陽穴微鼓,顯然都是練家子。更奇怪的是,這些護衛巡邏的路線頗有章法,隱隱構成一個防衛陣型。
爺請用茶。一個清秀的小丫鬟奉上香茗。
蘇明遠端起茶盞,借著氤氳的水汽遮掩,目光飛快地掃過全場。今日到場的賓客非富即貴,他甚至認出幾個經常在朝堂上見過的麵孔。這些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交談聲壓得極低,但偶爾飄來的隻言片語,都透著不尋常的氣息。
......兵部那邊最近動靜不小......
......張侍郎這一失蹤,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地宗的人最近在城南出現......
蘇明遠心中暗凜。這春風樓,果然不簡單。
戌時三刻,樓內忽然一靜。但見二樓正中的珠簾掀起,一個身著月白襦裙的女子緩步走出。她麵上罩著輕紗,隻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懷抱一把焦尾古琴,步履輕盈如踏雲而行。
是瀟湘姑娘!台下有人低呼。
蘇明遠的目光與那女子有一瞬間的交彙。就是這一眼,讓他心中巨震——這雙眼睛,他見過!
三日前,在城南的茶樓,一個賣唱女伶也是這樣的眼神。當時她正在唱一曲《木蘭辭》,蘇明遠還曾駐足聆聽片刻。可那時她的麵容普通,與眼前這位傾國傾城的花魁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