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愁湖的枯井密道逃出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我攥著老仆塞給我的紙團,踩著濕滑的蘆葦根往岸邊挪,冰涼的湖水浸透了衣衫,風一吹,凍得人骨頭縫裡都發疼。紙團上“青城山,千麵狐”五個字被汗水洇得發皺,這是眼下唯一的線索——據點已毀,舊部被擒,若找不到這位擅長易容的玄真教前輩,彆說尋找建文帝,恐怕連自保都難。
剛爬上河岸,就聽見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趙虎的怒吼穿透晨霧:“往蘆葦蕩裡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找出來!”
我不敢耽擱,鑽進茂密的蘆葦叢。蘆葦稈刮得臉頰生疼,腳下的爛泥深一腳淺一腳,身後的呼喊聲越來越近。慌不擇路間,忽然撞到一個柔軟的東西,伴隨著一聲輕呼,一個身影從蘆葦後踉蹌著退了兩步。
是個女子,一身淡青色衣裙,腰間懸著柄短劍,裙擺沾著泥點,顯然也是在躲避追捕。她看清我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隨即壓低聲音:“跟我來!”
不等我反應,她已拽著我的手腕鑽進更深的蘆葦叢。穿過一片齊腰深的水窪,她掀開一塊鬆動的石板,露出底下的暗洞:“快進去!這是玄真教留下的應急密道,能通到三裡外的官道。”
我這才認出她腰間的劍穗——那是玄真教俗家弟子的標識,用七種彩線編成,末端綴著枚小巧的銀鈴。“你是……”
“彆廢話!”她推了我一把,“趙虎的人快追來了!我叫蘇青,是玄真七子中老二的弟子。到了官道往東走,會有人接應你。”
密道狹窄潮濕,隻能容一人匍匐前進。我剛爬進洞口,就聽見外麵傳來蘇青的聲音,故意提高了嗓門:“你們看,這裡有腳印!往東邊去了!”緊接著是馬蹄聲和呼喊聲,漸漸遠去。
我在黑暗中爬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終於透出光亮。鑽出密道,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鬆林裡,不遠處的官道上停著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一個頭戴鬥笠的車夫正靠在車邊抽煙,見我出來,朝我招了招手。
“蘇姑娘讓我來接你。”車夫的聲音低沉沙啞,“上車吧,去青城山。”
馬車行駛得異常平穩,車簾緊閉,裡麵鋪著厚厚的棉墊。我脫下濕衣,換上車夫遞來的乾淨長衫,才發現這長衫的袖口繡著朵極小的蘭花——與蘇青裙擺上的暗紋一模一樣。
“蘇姑娘……沒事吧?”我忍不住問。
車夫抽了口煙,煙霧從鬥笠下飄出來:“放心,她從小在莫愁湖長大,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藏身的地方。倒是你,”他忽然轉頭,鬥笠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那半塊虎符,可得看緊了。”
我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虎符就藏在貼身的布袋裡。
“玄真教在江湖上布了七十二個暗樁,”車夫緩緩道,“每個暗樁都有信物。你這虎符,能調動半數人馬。可要是被趙虎拿到,後果不堪設想。”
他告訴我,燕王登基後,玄真教被列為“魔教”,教眾要麼被斬首,要麼隱姓埋名。如今還敢公開活動的,隻剩下青城山一脈。而千麵狐作為玄真教碩果僅存的長老,不僅擅長易容,更掌握著教中最核心的機密——包括建文帝可能藏身的三處秘境。
“不過千麵狐性子古怪,”車夫話鋒一轉,“他最恨朝廷的人,也不喜歡被人打擾。你要見他,得先過三關:闖‘迷魂陣’,辨‘真假人’,答‘心頭問’。”
正說著,馬車忽然停下。車夫掀開簾子:“到了。從這裡往南走十裡,就是青城山腳的望月鎮。找鎮東頭的‘醉仙樓’,報‘青蘭’二字,自會有人帶你上山。”
我剛下車,馬車就“嘚嘚”地駛遠了,仿佛從未出現過。望著連綿起伏的青城山脈,雲霧繚繞間隱約可見懸崖峭壁,我深吸一口氣,朝著望月鎮走去。
鎮子不大,青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發亮。醉仙樓就在鎮口,幌子上的“醉”字缺了個角,門口站著個店小二,見我進來,眯眼笑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我找……青蘭。”我壓低聲音。
店小二的眼神立刻變了,引著我穿過大堂,來到後院的柴房。他移開堆著的劈柴,露出一道暗門:“順著樓梯上去,到了山頂,自會有人接應。”
暗門後是陡峭的石階,盤旋著向上延伸,不知通向何處。我摸著石壁往上爬,越往上越冷,雲霧從石縫裡鑽進來,打濕了衣衫。爬到半山腰時,前方忽然出現岔路,三條石階通往三個方向,每個路口都立著塊石碑,分彆刻著“生”“死”“迷”三個字。
這便是“迷魂陣”了。我想起車夫的話,玄真教的陣法講究“心生則路生”,便閉上眼,回憶著蘇青在蘆葦叢中拽著我奔跑的方向——那時她往東邊跑,而東邊,正是建文帝可能藏身的江南。
睜開眼,我選了刻著“生”字的路口。剛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機關啟動的“哢噠”聲,回頭一看,另外兩條路已被石門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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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走,石階儘頭是座小小的道觀,觀門緊閉,門楣上寫著“靜心觀”三個字。我推開門,院子裡站著十個一模一樣的道童,都穿著灰色道袍,梳著發髻,連臉上的痣都分毫不差。
“千麵狐長老說,”十個道童異口同聲,“若辨不出哪個是真人,就請回吧。”
這便是“辨真假人”。我想起老道士說的“觀氣辨心”,便凝神細看。果然,從左數第五個道童身上,飄來一股極淡的蘭花香——與蘇青和車夫長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你是真人。”我指著他說。
那道童笑了,臉上的皮肉竟像水波般漾開,漸漸變成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正是個老道士。“不錯不錯,有點眼力見。”他捋著胡須,“跟我來吧,長老在等你。”
穿過道觀的側門,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懸崖憑空出現,棧道像條細細的帶子纏繞在峭壁上,儘頭是雲霧中的一座亭台。老道士指著棧道:“最後一關,‘心頭問’。走過去時,你心裡想什麼,長老都能聽見。要是有半分虛情假意,棧道會自動斷開。”
我深吸一口氣,踏上棧道。木板在腳下微微晃動,雲霧從身下飄過,仿佛隨時會墜入深淵。剛走了幾步,耳邊忽然響起聲音,像是無數人在低語:
“你找建文帝,是為了功名嗎?”
“燕王待你不薄,為何要逆天而行?”
“要是建文帝早就死了,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徒勞嗎?”
這些問題像針一樣紮在心上,我想起周定的犧牲,想起張老英雄的囑托,想起那些被囚禁的舊部。腳步愈發堅定:“我找他,不為功名,不為逆天,隻為給那些堅守道義的人一個交代。”
話音剛落,前方的雲霧散開,亭台裡坐著個白衣人,背對著我,正在撫琴。琴聲泠泠,像山澗的流水。
“你來了。”白衣人轉過身,臉上戴著張白玉麵具,遮住了大半張臉,“我就是千麵狐。”
他的聲音清越,像玉石相擊。我掏出虎符和老仆給的木牌:“晚輩張宇,求前輩相助,尋找建文帝的下落。”
千麵狐看著虎符,麵具後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這虎符,另一半在漠北的黑風口,由當年的禁軍統領保管。隻是……”他頓了頓,“黑風口如今被燕王的精銳把守,還有玄真教的叛徒在那裡坐鎮。你若要去,九死一生。”
我握緊虎符:“就算隻有一分希望,晚輩也要試試。”
千麵狐忽然笑了,笑聲在山穀間回蕩:“好骨氣。明日我教你易容之術,扮成燕王的士兵,混進黑風口。至於能不能見到禁軍統領,就看你的造化了。”
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調子變得激昂,像在訴說著未竟的壯誌。我望著遠處的雲海,知道最艱難的考驗還在後麵。但隻要能離真相近一步,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值得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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