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者”監聽站內，時間仿佛被拉伸又壓縮。主屏幕上，“星語”信號的頻譜圖如同一個擁有生命的、不斷脈動的奇異星雲，其複雜度和能量級彆在過去四十八小時內，呈現出一種穩定而令人不安的爬升。不再是最初那種微弱的、試探性的低語，而是變成了某種……更具存在感的背景嗡鳴。
陸星宇的眼白布滿血絲，他已經超過三十小時沒有離開主控台。咖啡因和神經興奮劑勉強支撐著他的意識，但精神的疲憊卻如同沉重的積雪，壓得他喘不過氣。顧銘生的那份報告，像一顆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彈，餘波至今仍在震蕩著他的認知框架。
“信號強度又提升了百分之三。”陸星宇的聲音沙啞，他調出能量分布模型，“看這裡，低頻段的能量在向高頻段遷移，同時……出現了一種新的調製邊帶，結構……非常古怪。”
顧銘生坐在他的終端前，姿態依舊如同凝固的雕像，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敲擊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線。他沒有看主屏幕，而是專注地盯著自己構建的那個關聯性模型——那個顯示“星語”信號與地球宏觀意識場以匿名化腦電波背景噪聲為代理變量）微弱互動的模型。
模型上，那條代表相關性的曲線，在過去幾天裡，不再僅僅是隨機波動，而是呈現出一種與“星語”信號強度提升大致同步的、緩慢但明確的上升趨勢。
“它在……適應。”顧銘生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研究者發現關鍵線索時的、壓抑的興奮，“或者，是在‘調諧’。”
“調諧？”陸星宇轉過頭，不解地看向他。
顧銘生調出了一組對比數據。一邊是“星語”信號最初的、相對簡單的結構模型，另一邊是現在的、複雜了數倍的模型。
“最初的信號，像是一種通用的、基礎的‘廣播’。”顧銘生解釋道，手指在空中劃過，仿佛在勾勒無形的結構，“但現在的信號，其調製方式、頻率分布，正在發生微妙的改變。這種改變……並非完全隨機。我分析了其變化模式，發現它與我們地球電離層的特定擾動模式、甚至與太陽風抵達地球磁層時激發的某種超低頻波動……存在統計上顯著的、非偶然的對應關係。”
陸星宇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它不僅在回應我們發送的數學序列，它還在……學習我們的環境？適應我們這個星球獨特的‘電磁生態’？”
“更準確地說，它在將其自身的‘存在模式’，與這個星球的物理環境進行……耦合。”顧銘生的眼神閃爍著近乎危險的光芒，“就像一個外來物種，在調整自己的生理節律，以更好地融入新的生態係統。而我們的意識活動……尤其是那種被強行扭曲的意識活動產生的‘信息擾動’，似乎加速了這個過程。”
這個推斷讓陸星宇感到一陣冰冷的恐懼。如果“星語者”真的具備這種能力，那它就不再是一個遙遠的、被動的觀察者。它可能正在以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方式，悄無聲息地將自己的“根須”，探入地球的物理和信息層麵。
就在這時，主控台發出一陣尖銳的、不同於信號捕獲的警報聲！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
“警告！檢測到異常能量聚焦！來源……近地軌道！編號geo7廢棄通訊中繼衛星！”輔助ai的合成音急促地報告。
陸星宇和顧銘生幾乎同時撲到監控屏幕前。隻見代表那顆早已被宣布報廢多年的geo7衛星的圖標，正閃爍著異常的能量讀數。其殘留的太陽能電池板，正以一種絕不可能的方式，將微弱的太陽能彙聚起來，導向一個本應完全失效的轉發器天線！
“它在乾什麼？”陸星宇失聲道。
顧銘生雙手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調用所有可用的監測資源對準geo7。“它在……利用廢棄平台！嘗試建立一個低功耗的……中繼節點？或者是一個……信標？”
屏幕上，geo7的能量讀數在達到一個短暫的峰值後，迅速衰減，恢複了報廢狀態。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個幻覺。但監測數據清晰地記錄下了那一瞬間異常的能量流動和指向性輻射模式。
幾乎在同一時刻，主屏幕上，“星語”信號的強度和複雜度，再次出現了一個清晰可辨的躍升！
“它成功了……”陸星宇喃喃道，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它利用我們留在軌道上的‘垃圾’，完成了一次……遠程操作實驗？”
顧銘生沒有說話，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快速調出“深潛者”的通訊界麵，發送了一條最高優先級的質詢信息。
幾秒鐘後，“深潛者”的回複抵達，依舊簡潔，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確認非自然能量活動。目標geo7。活動模式與‘星語’信號特征存在高度關聯。判定：‘星語’實體已具備初步的、非接觸式的宏觀物理界麵交互能力。威脅等級評估：提升至‘琥珀色’潛在直接乾涉）。建議：立即啟動行星防禦協議基礎級彆），清除所有關鍵軌道廢棄資產。”
“行星防禦協議……”陸星宇看著那幾個字，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這是“深潛者”資料庫中，針對可能的外來威脅製定的最高級彆應對方案之一，從未被啟動過。
顧銘生猛地站起身，他的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來不及了……如果它能控製geo7，就能控製其他東西……那些帶有推進器、或者能量武器的平台……”
他看向陸星宇，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絕望的神色：“我們之前的猜測可能都太保守了。它可能不是‘現象’，也不是‘觀測者’……它可能是一個……‘工程師’。一個試圖將這個恒星係，改造成適合它‘存在’或‘實驗’的……工程師！”
監聽站內，隻剩下機器冰冷的嗡鳴和兩人粗重的呼吸聲。窗外的雪山依舊巍峨靜謐，但在這絕對的寂靜之下，陸星宇仿佛聽到了來自深空的、無聲的驚雷。
“星語者”不再隻是回響。它已經開始，在人類的天空中，刻下屬於自己的印記。而這一切，似乎都與“鏽帶”區深處，那簇即將被掐滅的、扭曲的人類意識之火，有著脫不開的乾係。
他們必須立刻通知林峻，情況已經失控到了遠超想象的地步。雪山的回響，已然化作了籠罩整個星球的、無聲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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