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務中心頂層的辦公室，空氣仿佛凝固了。林峻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沐浴在午後陽光下、正在緩慢複蘇的城市輪廓。然而，他眼中看到的，卻是那份剛剛閱後即焚的、來自“觀星者”監聽站的絕密報告所描繪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圖景。
顧銘生的推測太過驚人，甚至帶著一絲瘋狂的意味。將李琟的非法實驗與深空那無法理解的“星語”信號聯係起來，這超出了絕大多數人的理性接受範圍。但林峻無法忽視其中的邏輯鏈條，尤其是“星語”信號活動與地麵事件之間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相關性。
“信息擾動”……“意識共振”……這些詞語在他腦海中盤旋。如果顧銘生是對的，那麼李琟和他的“遺產同盟”，就像一群在火藥庫旁玩火的瘋子，他們點燃的火焰，吸引來的可能不僅僅是內部的清算，還有來自星海的、無法預知的注視。
必須立刻行動，以雷霆手段掐滅這簇危險的火苗。但如何行動，卻是一個難題。
“統一陣線”的公開演講和宣傳活動日益頻繁，李琟憑借其富有感染力的口才和對現實問題的精準抨擊，吸引了不少支持者。如果此時官方直接動用武力清剿“鏽帶”區的試驗點，李琟完全可以將其歪曲為“當權者對異見者的血腥鎮壓”、“為了掩蓋真相而毀滅證據”，這足以引發大規模的社會動蕩，甚至給“統一陣線”送上更多的同情者和追隨者。
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既要達成目標，又不能落入對方設下的輿論陷阱。
沉思良久，林峻轉過身，按下了內部通訊器。
“通知以下人員，一小時後，一號安全會議室。”他報出了一串名字，包括蘇雨晴、雷震遠程接入）、安全部門負責人、以及一位負責法律與公共關係的資深顧問。
一小時後，安全會議室內，氣氛嚴肅。
林峻沒有透露“觀星者”報告中最駭人聽聞的部分，隻強調了“刃翼”小隊帶回的確鑿證據，以及陳謹源醫生關於非法神經乾預實驗和極高公共衛生風險的警告。
“……情況就是這樣。”林峻環視眾人，“試驗點必須被摧毀，相關人員必須被控製。但我們需要一個既能達成目的，又能最大限度控製輿論影響的方案。”
安全部門負責人，一位麵容剛毅、代號“堡壘”的中年男人首先發言：“我們可以策劃一次多部門聯合執法行動，以‘打擊危害公共安全的非法生物實驗’和‘解救被囚禁人員’為公開理由。調動‘守護者’精銳，速戰速決，控製現場，收繳證據，然後第一時間通過官方渠道公布行動過程和證據，搶占輿論製高點。”
“風險在於，”負責法律與公關的顧問，一位戴著眼鏡、氣質精乾的女性推了推眼鏡，“李琟和他的‘統一陣線’很可能會立刻反撲，指責我們捏造證據，誇大其詞，甚至將那些被‘校準’過的受害者說成是自願參與研究的誌願者，反過來指控我們侵犯‘科研自由’和‘個人選擇’。在缺乏對神經乾預技術普遍認知的當下，這種混淆視聽的手段可能會有效。”
蘇雨晴接著開口：“從社會心理層麵看，直接對抗容易激發對立情緒，尤其是那些對現狀不滿、被李琟言論吸引的人。我們需要一個更……迂回的策略。是否可以借助民間力量？比如，由受害者家屬出麵控訴，或者讓有公信力的醫學專家團體發聲，先在社會層麵形成對非法實驗的譴責浪潮，我們再順勢介入？”
全息投影中，雷震的影像開口，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我同意行動要快，要狠。但‘堡壘’的方案動靜太大。‘鏽帶’區環境複雜，強攻難免傷亡，而且容易讓核心人員趁亂逃脫。我的建議是，內外結合。”
他頓了頓，繼續道：“對外，按蘇顧問的意見，製造輿論壓力。對內，組織一支更精乾的突擊隊，規模要小，裝備要精，由蜂鳥提供實時情報支持，在輿論發酵到頂點、對方注意力被吸引時，進行外科手術式的精準打擊。目標是癱瘓設施，捕獲關鍵研究人員和數據，儘量活捉。至於那些被‘校準’的受害者……儘量保護，那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林峻認真聽著每個人的意見，大腦飛速運轉。他將各種方案的優缺點在腦中權衡。
“綜合各位的意見。”林峻最終開口，聲音沉穩而決斷，“行動分三步走。”
“第一步，輿論鋪墊。由公共衛生部門和幾個有影響力的獨立醫學倫理委員會牽頭，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陳謹源醫生發現的不明原因神經係統疾病集群性病例，表達嚴重關切，宣布啟動全麵調查。同時，秘密接觸已知的受害者家屬，如馬庫斯，提供保護並爭取他們願意公開控訴。”
“第二步，法律與行政施壓。以涉嫌非法拘禁、危害公共安全等罪名，對已知的‘遺產同盟’中層成員簽發秘密調查令，凍結部分可疑資金賬戶，製造內部恐慌，分散其注意力。”
“第三步，精準清除。”林峻的目光銳利起來，“由雷震總教官負責，從‘刃翼’小隊或其他表現優異的小隊中挑選人員，組成‘手術刀’分隊。蜂鳥提供目標實時動態和內部結構情報。行動時間，定在輿論壓力達到峰值、對方最焦頭爛額之際。要求：最小代價，最大戰果，核心目標是一個都不能放過！尤其是實驗數據和主要研究人員！”
他看向安全部門負責人：“‘堡壘’，你的人負責外圍封鎖和支援，防止任何外部勢力乾預，並準備好應對行動後李琟及其黨羽的反撲輿論。”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記住，”林峻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我們不僅僅是在摧毀一個非法的試驗點，更是在拆除一個可能將我們所有人拖入未知深淵的引爆裝置。此役，許勝不許敗！”
會議結束，眾人迅速離去，各自部署。林峻再次走到窗前，看著樓下漸漸亮起的燈火。城市的夜晚依舊平靜，但他知道，一場關乎現實與未來的、無聲卻激烈的博弈，已經進入倒計時。他必須確保，人類的命運，不會因為少數人的瘋狂和一顆遙遠星辰的偶然“關注”，而滑向不可控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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