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夏的呼吸停滯了一下,視線定格在牆壁上刻劃出的簡陋線條上。那展翅欲飛的神韻,竟與周鐸那幅《夜鶯》如此驚人的神似。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浮現:難道……畫中的“夜鶯”,指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嗎?這個叫作林鳶的女人,為什麼會和周鐸的畫產生如此的關聯?周鐸認識她嗎?她和那幅被遺忘的古畫之間,究竟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她……會是那個盜走畫作的靈體本尊嗎?
他默默向後靠去,脊背貼上獄中冰冷潮濕的牆壁,緩緩蹲坐下來。陳默也學著他的樣子蹲下,雙手環抱住膝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緊緊的盯著林鳶,仿佛要將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刻入腦海。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且多餘的,他們隻是被無形之力拋入此地的窺視者,是這段沉重曆史的見證人。
獄中不知歲月,時間仿佛凝固在這發黴腐臭的空氣裡。無法分辨是白晝還是黑夜,隻有那扇高牆小窗透入的光線,極其緩慢地變化著明暗。林鳶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層鋪著草席的石床上,背脊挺得筆直,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尊嚴,她雙眼微闔,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
她不言不語,也不搖不動,就像一尊雕塑,隻有胸口輕微的的起伏,才能證明這具美麗的軀殼裡還殘存著一絲的生機。這種死寂般的靜默,卻比任何哭喊和掙紮都更讓人感到壓抑和心酸。
“她此刻……會在想些什麼呢?”陳默忍不住低聲問道。
“可能什麼也沒想,”張夏的聲音低沉得像歎息,“或許,隻是在等待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更久,寂靜被牢房外鎖鏈嘩啦作響的聲音打破,接著是獄卒粗聲粗氣的通報:“犯婦林氏,有人來看你!”
外邊的厚重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一個身影逆著甬道裡昏暗的光線走了進來。來人年紀很輕,約莫二十出頭,麵容白淨,甚至稱得上清秀俊雅,衣著雖不顯奢華但料子講究,裁剪合體,一望便知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
他就站在牢門口,神情複雜的隔著木柵欄望著裡麵的林鳶,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但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了沉重的凝視。那目光裡有著深切的愧疚,也有劇烈的掙紮,或許還殘留著一絲支離破碎的舊情,但更多的,是一種深知無力回天的頹然和怯懦。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了許久,像在完成一場無聲的告彆儀式。最終,他什麼也沒能說出口,猛地轉身,準備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他即將踏出牢門的那一刻,一直如同石像般紋絲不動的林鳶,突然開口了,聲音因久未進水而乾澀沙啞,卻異常的平靜:
“我讓人給你帶的話,你收到了吧。”
那年輕男子的背影猛地一僵,隨後極其艱難的轉過身,臉上血色瞬間褪儘,連嘴唇都變得灰白,低聲道:“收……收到了。”
“我說的什麼?”林鳶依舊沒有抬頭,聲音裡聽不出絲毫波瀾,像是在確認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男子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吞咽著極大的痛苦,艱難的複述道:“你說……即使你化作厲鬼,也要尋我來……開腸破肚,剖開來看看,到底吃了什麼狼心狗肺。”
“記得就好。”林鳶發出一聲極輕的的嗤笑,那笑聲裡沒有憤怒,隻有徹底的的失望和一種令人心寒的決絕,“一定……說到做到。”
男子沉默了半晌,肩膀難以自控的微微顫抖,最終,像是用儘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極其輕微的點了點頭,然後腳步踉蹌的快步衝出了牢房。
木門再次哐當一聲重重關上,徹底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直到那倉皇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幽深甬道的儘頭,林鳶一直低垂著的臉上,才極其短暫的泛起一絲複雜的表情。那似是一種對過往種種無聲的嘲弄,又像是一抹對命運無奈的苦澀認命。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如流星般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她便又恢複了那古井無波的死寂。
“那個男人……好像很怕她。”陳默看著眼前這一幕,沒由來的一陣心酸,“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不清楚……但看上去兩人曾有很深的淵源,如今卻隻剩刻骨的仇恨。”張夏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時間的迷霧,“不過……我始終覺得,林鳶最後那幾句話,似乎還藏著彆的意味。”
時間在壓抑中繼續流逝。陳默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姿勢,身體開始僵硬發麻,眼皮也因為疲憊和情緒的巨大波動而開始打架,腦袋不受控製的一點一點,最終輕輕靠在了張夏堅實的肩膀上。張夏卻毫無睡意,一直在觀察著眼前這位看似魂靈已逝的軀體。
又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外再次響起嘈雜的動靜,這次來的是一夥人,為首的是個麵色不善、眼神陰鷙的男人,身後跟著兩名膀大腰圓的獄卒,其中一人手裡端著一碗飯菜,那飯菜明顯比平日囚犯的餿水豬食要好上不少,碗裡甚至能看到幾點油星和零星的肉沫。那人把飯菜放到傑西卡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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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首的男人盯著林鳶,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聲,語氣充滿了譏諷:“嘖嘖,真是沒看出來啊,小娘子倒真有幾分勾魂攝魄的魅力。竟然能讓一個小小的督護,膽大包天到假借軍令來法場搶人,真是不怕掉腦袋啊。”
林鳶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對方隻是一團汙濁的空氣。
那個男人討了個沒趣,臉色沉了沉,眼神更加陰狠,繼續陰陽怪氣地說道:“不過嘛,你也彆高興得太早。那位韓督護運氣好,上頭有貴人賞識,出麵說情,才總算保下了一條小命。可惜啊,這下子,再沒人能來救你了。”
他湊近柵欄一步,壓低聲音,帶著赤裸裸的威脅利誘:“大人讓我給你帶個話,讓你好好想想,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他頓了頓,淫邪的目光掃過林鳶那雙即使蒙塵也難掩靈秀與堅韌的手,“死你倒像是不怕。可你林家那門絕技,要是就這麼跟著你一起埋進土裡失傳了,豈不可惜?”
一直沉默的林鳶,身體微微一動,但依舊沒有抬頭,隻是發出一聲輕蔑至極的冷笑:“不可惜。留給你們這種人,那才叫真正的可惜。”
“你!”那人被噎得臉色鐵青,惱羞成怒,“我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彆怪我沒給過你活路!”他一揮手,戾氣橫生,“飯菜吃了好上路。”
“不必了,這飯,留給你家大人享用吧。”她的拒絕,平靜而決絕。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帶走!”
顯然,幕後的大人已失去了最後耐心,決定提前動手。
趁著濃重如墨的夜色,林鳶被粗暴地拖出牢房,押解著穿過寂靜無人的街道,最終來到一處看似荒廢的隱秘庭院。
那庭院內最顯眼的,便是一株參天蔽日的古樹,虯枝盤曲,張牙舞爪地伸向夜空,形態猙獰中透著一股悲涼。清冷的月光掙紮著穿透繁密交錯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沒有多餘的儀式,沒有圍觀的人群,甚至連風聲都仿佛屏息。
獄卒將一道白綾拋過那老樹粗壯的橫枝上,打了個死結。林鳶自始至終沒有掙紮,沒有發出一絲哭泣或呼喊,她甚至自己抬起傷痕累累的手,從容地整理了一下散亂卻依舊烏黑的長發,捋平了破舊但儘量保持整潔的衣襟,然後平靜的將自己纖細白皙的脖頸,伸入了套索。
獄卒在另一端,用力一拉,
就在這一刹那,張夏渾身猛地一震,一種強烈的熟悉感竄過全身!眼前的場景:幽深的庭院,虯枝盤曲的古樹,淒冷如霜的月光,以及那懸於枝下、即將香消玉殞的決絕身影,這一幅彌漫著濃烈悲劇之美的構圖,竟然與周鐸《夜鶯》上畫的景象,幾乎完全重合!
唯一的的區彆在於:畫中,在那枝頭停駐的,是一隻姿態哀婉欲絕的夜鶯,而眼前,這古樹的橫枝下懸垂的,卻是這個名叫林鳶的的女子!
難道《夜鶯》畫的,就是林鳶死亡的結局?周鐸在以鳥喻人,記錄了這一樁沉埋於曆史塵埃中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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