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猛地將我從混沌的噩夢中拽醒。身體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牙齒咯咯作響。
浴缸裡的水早已冰涼,皮膚被泡得發白起皺。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卻透不進一絲暖意。
我掙紮著從冰冷的瓷壁間坐起,茫然地環顧四周。空曠奢華的浴室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巨大而陌生。
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顯示著刺眼的數字——0001。
淩晨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距離那場荒誕的婚禮,又近了一天。
我扶著冰冷的浴缸邊緣,踉蹌地爬了出來。濕透的襯裙緊貼著皮膚,帶來更深的寒意。我摸索著打開了燈,刺眼的光線讓我眯起了眼睛。
鏡子裡映出一張慘白、浮腫、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的臉,濕漉漉的頭發黏在額角和臉頰,像個水鬼。這就是即將成為新娘的我。
打開花灑,滾燙的熱水兜頭澆下,皮膚瞬間被燙得發紅,卻奇異地驅散了骨髓裡的寒意。
我機械地衝洗著,試圖衝刷掉這一天的屈辱、眼淚和顧遠留下的所有痕跡。
水流聲中,似乎還能聽到自己剛才絕望的嚎哭在空曠的浴室裡回蕩。
裹上厚厚的浴巾,我赤腳走出浴室,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婚房裡死寂一片,隻有中央空調發出低沉的嗡鳴。巨大的雙人床上,鋪著嶄新的、帶著昂貴洗滌劑香氣的床品,刺眼得諷刺。
我拉開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間。裡麵掛滿了新購置的衣物,大多是成雙成對的,或者是為了蜜月旅行準備的。
我的目光掠過那些精致優雅的衣裙,最終落在角落裡一個還未拆封的禮盒上——裡麵是一件大紅色的真絲睡袍,是一個朋友送的結婚禮物,說是“增添點情趣”。
諷刺到了極點。
我粗暴地撕開包裝,扯出那件滑膩柔軟、顏色刺目的睡袍。鮮豔的正紅色,像血,也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我毫不猶豫地脫下浴巾,將它套在身上。冰涼的絲綢貼在溫熱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顫栗。寬大的袍子裹住身體,像一層單薄的、象征性的盔甲。
掀開被子,我鑽了進去。床墊柔軟得過分,卻無法帶來絲毫安全感。身體蜷縮成一團,試圖汲取一點暖意。
巨大的房間空曠得可怕,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著家具模糊的輪廓,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墳墓。
閉上眼,試圖放空大腦,讓疲憊的身體沉入睡眠。
然而,黑暗中,另一個身影卻固執地、清晰地浮現出來。
不是顧遠。
是江予安。
他坐在那輛舊輪椅上的身影,沉靜、清瘦,眼神像深秋的湖水。這個形象如此鮮明,卻又如此陌生。
漸漸地,這個身影開始模糊、扭曲,與另一個久遠的、幾乎被遺忘的畫麵重疊、交錯……
陽光燦爛的小學操場。喧鬨的課間。
一個穿著乾淨白襯衫、藍色運動短褲的男孩,像一陣風一樣掠過籃球場,輕盈地躍起,手腕一抖,籃球劃出漂亮的弧線,精準地落入籃筐。
周圍響起男生們的歡呼。他落地,笑容明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額角掛著晶亮的汗珠——那是童年的江予安。
畫麵一轉,是女生們圍成一圈踢毽子。他也混在其中,動作靈活,眼神專注。彩色的羽毛毽子在他腳上仿佛有了生命,翻飛跳躍。
他總能巧妙地接住快要落地的毽子,引得女生們咯咯直笑。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短發上,閃著溫暖的光。
他是我……喜歡的第一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