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行李箱輪子在光潔的瓷磚地麵上發出沉悶的滾動聲,最終停在了玄關。
門在身後“哢噠”一聲關上,隔絕了樓道裡微涼的空氣和外麵世界的喧囂。
我甚至沒有彎腰去脫鞋。高跟鞋像是長在了腳上,又像是灌滿了鉛。
身體裡最後一絲支撐的力氣,在踏入這個熟悉又突然顯得空曠的空間時,徹底被抽乾了。
幾乎是憑著本能,我鬆開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任由它歪斜地卡在玄關與客廳的交界處,然後整個人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重重地倒進了柔軟的沙發裡。
臉埋進帶著淡淡織物清香卻冰涼一片的靠墊,鼻腔裡瞬間充斥了屬於“家”的味道,卻無法驅散心頭那股莫名的、沉甸甸的滯澀感。
累。
一種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疲憊,混合著精神上的某種空洞和茫然。
明明……明明這幾天過得……還算愉快吧?
陽光,沙灘,海水,還有……江予安。
那些在網紅景點他專注為我拍照的側影;夜市喧囂裡他無奈接受我投喂時微紅的耳根;深夜客臥他妥協躺下時疲憊的閉眼;清晨被他電話叫醒的煩躁與後來倒在他床上沉沉睡去的毫無防備;還有……
那片小海灣裡,互相靠坐著,海水溫柔托起他雙腿時,他低頭看著水麵,那輕如夢囈的一句“好久沒看到它們這麼自然地動了”……
畫麵一幀幀閃過,帶著色彩、溫度,甚至海風的鹹澀氣息。客觀來說,這絕不是一段糟糕的經曆,甚至比預想中“契約對象”的相處要好太多。
沒有爭吵,沒有尷尬到無法收場,反而有種……奇異的默契和說不清道不明的靠近。
可為什麼?
為什麼到頭來,我的狀態,和婚禮前夕被顧遠那個王八蛋拋棄後,癱在婚房裡心如死灰的樣子,如出一轍?
同樣是鞋都沒力氣換,同樣是把自己摔進沙發裡,像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軀殼。
航班落地到現在,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微信置頂的那個名字——江予安——卻安靜得像沉入了海底。
兩個小時了,沒有一條新消息。沒有“到了嗎?”,沒有“路上順利嗎?”,更沒有一句哪怕客套的“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機場裡那句冰冷的“導遊費”,小章魚肚子裡那枚還回來的戒指和“放下過去”的紙條,此刻如同淬了冰的針,在安靜的空氣裡反複紮刺著我試圖維持平靜的假象。
看來,他是真的鐵了心要和我撇清關係了。
比顧遠做得更絕的是,他連一絲藕斷絲連的機會都沒留,直接把象征聯係的戒指都退了回來,還附贈了人生格言般的切割宣言。
也好。
我用力閉了閉眼,把臉更深地埋進靠墊,試圖用那點冰涼壓住眼底不受控製湧上的酸澀。
我們之間,本來不就隻是互幫互助的關係嗎?
一場始於各自狼狽處境的交易。
他需要一個能把他背上三樓見外婆的人。
我需要一個能在婚禮現場替我挽尊、騙過滿堂賓客的“新郎”。
銀貨兩訖,童叟無欺。
交易完成,一拍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