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驅車趕到醫院,已是深夜。住院部大樓燈火通明,但走廊裡寂靜無聲,隻有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響,帶著一種急促的、無法掩飾的焦慮。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冰冷氣味,提醒著我此行的目的。
我目標明確,直奔護士台詢問15床的位置。
“你好,請問15床江予安在哪個病房?”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值班護士是個中年大姐,正低頭寫著什麼,聞言抬起頭,目光在我臉上審視般地掃了一圈,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和責問:
“你是幾床的家屬?怎麼沒見過你?”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15床,江予安。”我重複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15床江予安的家屬?”護士大姐的音調陡然拔高,眼神裡的不滿幾乎要溢出來,“還知道來啊?!病人身體本來就有基礎問題,再加上這麼嚴重的胃出血,送來的時候人都快虛脫了!你們家屬怎麼當的?啊?就請個護工就完事了?心可真大!”
一連串疾風驟雨般的質問劈頭蓋臉砸下來,把我砸懵了。胃出血?!嚴重到快虛脫?!這些信息像冰錐一樣狠狠紮進我的心臟!巨大的恐慌和內疚瞬間籠罩了我。
護士的責罵雖然難聽,卻像耳光一樣扇醒了我——他病得這麼重!
“對不起!對不起護士!”我顧不上辯解,也顧不上委屈,連忙低頭認錯,聲音帶著急切的懇求,“是我的疏忽!我……我之前不知道他這麼嚴重!麻煩您告訴我他在哪個病房?他現在怎麼樣?”
也許是我的焦急和認錯態度還算誠懇,護士大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但語氣依舊硬邦邦的:“15床,前麵左轉第三間!病人剛睡著沒多久,輸著液呢,彆吵著他!胃出血需要靜養!你們家屬既然來了,就上點心!”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方向。
“謝謝!謝謝您!”我連聲道謝,立刻朝著她指的方向快步走去,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
胃出血……嚴重……快虛脫……隻有護工……
這幾個詞在我腦海裡瘋狂盤旋,組合成一幅令人心碎的畫麵。他一個人,在陌生的醫院,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身邊隻有一個拿錢辦事的護工……光是想一想,那無邊無際的淒涼感就幾乎要將我吞噬。
走到病房門口,門虛掩著一條縫。我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狂跳的心臟和翻湧的情緒。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我小心翼翼地朝裡麵望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角落裡那台無比熟悉的黑色手動輪椅——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此刻卻孤零零地停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守望者。
目光緩緩移向病床。
昏暗的床頭燈光下,江予安靜靜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身上蓋著醫院的薄被,一隻手臂露在外麵,手背上紮著輸液針,透明的藥液正一滴一滴緩慢地流入他的血管。
他雙眼緊閉,臉色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憔悴,唇色很淡,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意識地微微蹙著,仿佛在抵抗著身體內部的不適。
他看起來那麼虛弱,那麼……易碎。平日裡那份冷硬和疏離蕩然無存,隻剩下被病痛折磨後的脆弱。
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儀器輕微的滴答聲和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靠近門口的一張折疊椅上,坐著一個穿著護工服的中年男人,正低著頭打瞌睡。
看著這一幕,我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酸澀感洶湧地衝上鼻尖。
我想進去。
想立刻衝到他床邊,握住他微涼的手,告訴他我來了,他不用再一個人扛著了。
想問問他還疼不疼,難不難受。
想把那個睡得迷迷糊糊的護工叫醒,問問醫生到底怎麼說……
可是,腳步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地釘在了原地。
護士的話在耳邊回響:“剛睡著沒多久……彆吵著他……”
他那麼疲憊,那麼虛弱,好不容易才睡著……我進去,會不會驚醒他?會不會打擾他休息?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靜的睡眠吧?
而且……他看到我,會是什麼反應?
是驚愕?是惱怒?還是……再次豎起冰冷的尖刺,用沉默和拒絕把我推開?
白天在電話裡,他那麼費儘心機地阻止我來,就是不想我看到他這副樣子吧?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伸向門把手的手,最終無力地垂落下來。
我沒有推門進去。
隻是默默地、輕輕地後退了半步,背靠著病房外冰涼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冰冷的瓷磚透過薄薄的褲子傳來寒意,卻遠不及心底那份為他而疼的冰涼。
我就這樣坐在地上,蜷縮在病房門口昏暗的角落裡,陪著他,但不願吵醒他。
胃出血……是因為工作太忙飲食不規律嗎?還是因為之前“度蜜月”外加前幾天長途奔波的身心俱疲?
自責和內疚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走廊的燈光昏暗,偶爾有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過,投來疑惑的目光,我也無暇顧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越來越深。
護工出來接了一次水,看到坐在門口的我,愣了一下,我趕緊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彆驚動裡麵。護工了然地點頭,沒說什麼,輕手輕腳地進去了。
我就這樣守著。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守著那道緊閉的門。
守著門裡那個獨自承受了太多、連生病都要瞞著所有人的男人。
江予安,你不想讓我看到你脆弱的樣子。
好,我不進去。
但至少……讓我在這裡守著你。
哪怕隔著這扇門。
哪怕,你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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